午后的阳光很是和煦。
顾锦川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难得地束整齐了头发,一丝儿也不乱。束发的带子也是素白素白的,整个一身儿白。他手上提了一只篮子,不大也不小,刚好放得下一束花儿。
她喜欢海棠,他便亲自折了,为她送去。
他穿梭在林间,小路上积雪咯吱咯吱直响。踏过的零散野草被压在脚底,随着脚步移开,也慢慢地重新直起了腰身,半点看不出曾经倒下。顾医师走得很快很轻,树林中簌簌有声,一道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几乎与雪景融在一起,像极了一只狡猾的鹿。
野草起起落落,顾锦川终于穿过繁密的树林,入眼是一片空旷的山地。再往前走走,有座规模不大的陵园。在那之前,白茫茫雪地里立着两间小屋。屋里的人看见他,彼此都没说话,点了个头,继续各顾各的了。
周围都是平阔山地,于是陵园中,高高挺立的青灰石碑格外显眼。顾锦川缓缓欠下身,将手上的篮子放到一边。他的手有点打颤,小心取出来那束花儿,供在了石碑前。
年岁久了,然而还好有那守墓人,一年一年仔细打扫修补着,碑上篆刻的字文也未见模糊。他伸出手,略带着茧子的指尖触到冰冷的石碑,指尖的颤抖抑制不住,声音也几近哽咽。
“我……来看你了。”
他摩挲着石碑上的字迹,一不留神,温热的眼泪从眼眶落下,划过脸颊,一颗一颗砸在碑座上。刚下过雪,陵园里的风很安静,雀鸟也收了声儿。这一方天地,现在独属于他们两个了。
顾锦川每年都会来,每年重复着同样的话。再多的眼泪浇灌在土地上,冢里的棺椁也不可能给他回答。那一年,她终于去了,在上位者信了他的鬼话,葬入皇陵的只是一把腰刀。
“天太冷了,只有东瀛海棠了,凑合着,赏一赏吧。”
他在墓碑前待了很久,直到被守墓人轻轻拍了拍肩,才发觉脸颊的泪痕已经风干。顾锦川的腿早已酸了,守墓人拉着他起来。他在石碑前又愣了愣,终是转身离开。这个时候,暮色沉沉,快要抹去了最后一缕残阳。
“我走了。你保重。”
短短六个字,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与谁听。
临行,守墓人递给他一壶酒,一盏灯。他不知不觉顺着小路走下了山,酒壶也不知不觉空了大半。这雪景,本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啊,他醉眼朦胧着,居然也看得着迷了。
她去了的那一年,也是下了这样一场大雪吧?
想着想着,一双眼眶又开始潮乎乎的了。他狠狠一跺脚,仰头一阵猛灌,喝空了剩下小半壶酒。小小的一盏灯光亮着,是暖黄色的,在夜里跳跃荧荧。
新雪初霰,提灯夜行,多好……顾锦川随手把酒壶收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提着灯,踩着雪地向回走。她若还在,不管多大不敬,他都想挽着她的手,就这样慢慢走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