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胭脂美人香。
鬼使神差一般,他放下那盒朱砂,勾指抬起美人儿小巧下颌,俯下身子停住目光,久久不愿离开。她没擦粉黛,天气也不热,透出的可疑红晕不必想,也是为面前这俊俏郎君而生,唇上的娇艳夺目颜色不知为何,像极了冥府三途河畔大片盛开的曼珠沙华,灿烂热烈,动人心魄又生生不息。
监兵神君没有贪恋媚色,在那唇畔浅啄一记,仍把持着娇娘下颌,另一手伸去案上,抓了支细瘦妆笔,蘸上晨起荷上新收的露水,小心地化开一点朱砂,点上如芒笔尖。他对上那双淡红眼眸,身子向前一移,缓缓落笔,在她额头勾勒出细微一点朱砂痣。
陵光还当他会画点什么,合眸等了许久不见再下笔,好奇侧过脸,瞧一眼菱花镜中容颜。她当真是生得雪样肌肤,眉心一点红,勾唇朝自己笑一笑,愈见娇艳异常。
“就这样?也不描朵凤尾花儿来。”
“你长得好看,眉心一点朱砂,已经足矣。”
她悄悄收了离火之气,没过片刻,周身的肌肤已稍许微凉,像一尊玲珑白瓷美人。大抵,这就是……人间清欢吧?她如是思量着,随手扯一扯松垮衣襟,也不管能否挡过风寒,香软绣鞋点水轻踏,顾自朝着门边走去。
上界的陵光神君习惯了暖阳安逸,没了离火护体,果真寒凉难耐。烫得稠厚黄酒暖身,她笑道这才叫相宜,可比先前那盅冷茶舒心适口得多。
“怕凉,就别站在风口上了,好不好?”
雨打青竹,真个浓翠欲滴。监兵哄着她回房,又怕她不依,索性把这俏丽小人儿整个拥入怀里,权作用体温给她取暖。耳鬓厮磨,绕腕交杯,未央冷雨也冲不开满室旖旎。
夜正阑,摇曳烛光昏黄暖,举樽交缠,佳酿入喉,难分真与幻。朦胧间俱一双眉目春意融融,好似潺潺新泉破开万丈冰。桃腮泛赤霞,钗横云鬓乱,洇丹砂淋漓香汗。三十三重天棠梨不逢春,千载孤寂不饶人,青玉盏倒扣青花案,脆泠泠惹心尖颤,贪凤鸾。
锦衾翻覆,美人落泪。
一颗泪珠滴落颈窝,仍是极美的,颤巍巍晶莹若琉璃,携裹丝缕蚀骨滚烫痛意。监兵伸臂揽上腰身,捧了香腮按她在怀,沙哑喉咙极力柔了声儿轻哄。榻前灯火迷离,映陵光绯眸闪烁如星子,他俯身垂首,附耳道声心疼,温柔吻去娇娘眼角斑驳泪痕。
她侧目咬了嘴唇,硬生生咽下喉头半句呜咽,佯嚷闷热,钻出郎君怀,拥被赌气不作声,没经意翻出襟口一枝灼灼桃夭。他翻身而上扣了纤纤素腕,信手拨开美人额上濡湿碎发二三缕,抽绫帕,拭香汗,凑耳畔,低语呢喃,许她宠溺无边际。
到底是天上执掌南明离火的朱雀神,不多时她身上温暖又生,执拗娇嗔渐消融,管他依不依,自语下了逐客令。
“我困了,想睡了,你好好的,莫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