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陵光神君,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父神贬下界的。
直到下世为人的寿数尽了,一缕魂魄未归于地府,我才恍惚忆起自己是天上的朱雀神君。那感觉就和醍醐灌顶似地,脑海中一下儿灵光乍现,于是飘啊飘着到了陵光神殿,继续做一方天的护法神君。
啧,这一世的神明中啊,本尊该不会是第一个被贬下去的吧?楚泠那厮还拉着我唤父神为父亲,却不知哪有这般对待自己儿女的父亲?虽然……擅引南明离火下界,我的确有错,可好歹告诉我一声儿,叫我入世也面上好看些。
回归南天,我唤来火凤,奉上心爱的灵剑。南天诸星起,陵光赤羽现,指腹摩挲柄上雕琢的精细雀尾,锋刃出鞘剑气凌厉划破长空,足尖借力一点,纵身跃起稳稳落于殿前。阔别了多年,今儿就舞上一曲罢!
足尖碾过青石砖面,昂首金兽炉中熏着我惯爱的降云香。白千层,橙花,佛手柑,和罗与苏合的味道混合一处,掺些下世幼嫩竹叶的清甜味道,叫人嗅着流连忘返。
反手下腰,掐指转腕,素金衣袂袖摆流转翩跹,朱雀灵剑寒光凛冽,在南天星空下,几乎与星辰融为一体。身形灵敏如幻影,足尖用力碾过地面,复而飞身跃起,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随之翻出连串儿剑花。掐指弹出道赤红罡气,形成一道虚空符印,剑锋轻挑直向它杀将过去。
“自攻自破,有趣。”
抚掌之声突兀响开,窸窸窣窣的脚步踏上我这空置许久的陵光神殿。哦?被贬下去一遭,回来最先登门拜访的,居然是这浑小子。我判断着嗓音出处,转身挥剑朝他脖颈而去——闲话莫言,先吃我一剑。
他唇角微弯,一个漂亮侧身避开,旋身掣肘压制我左臂左肩,逼着我身形一顿。我欲反挑剑锋刺上他面门,不意腕子上被钳制得紧了,哐当一记,长剑吃痛脱手。这家伙愈发得寸进尺,擒着我手腕压下身段。我趁隙给他一记扫堂腿,发梢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落定仰首正对上他一双含笑凤眸。
初初回来,身手退步了,竟都被他躲过去了……反倒是自个儿气息微喘,淡红眼眸生了半分春色,像极了下世融化于暗香枝头的梅雪。
“见面便要取我性命,这是何等深仇大恨。”
“战神若能被我取了性命,父神也该贬你下去历练历练了。”
“贬就贬,正好本尊也想知道,被贬下去是什么滋味,当真好奇得紧呀。”
我向他笑笑,垂眸揽上他脖颈,不与他多争口舌。我分明瞧见那一小截裸露的颈子上,有道淡淡的血痕。我还是得手了,不算全盘皆输。
并肩坐在长阶,我难得放松一次依在他肩头,有些乏了,竟渐渐睡去。迷糊中我听见他道,雀儿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嗯?这话好生古怪,数万年的光景,本尊当真未有过温柔的时候?啧……该不会,本尊下世的年岁里,这厮见了什么极致温柔的美人儿,就开始嫌弃陵光神君了。
我含糊着问他说甚,他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