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微生带着一竹篮子的山竹回到他本体的那棵香樟树旁,他甫一出现,一道脆生生的女子嗓音便从那棵尤为粗壮的香樟树里传了出来。
“谢天谢地,微生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可是等得都快要饿死了。”那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地对他诉说着自己的不易。
“肚子饿?从前也不见你说肚子饿,偏我能四处走动了,你总说你饿了。我看你呀,不是只树灵,是只馋鬼吧?”两人说话的时候,微生在靠近树根处屈膝蹲下,动手将山竹一只只埋进树脚下的泥土里。
“哇!好新鲜的山竹啊!谢谢微生!”兰生欢呼雀跃地说着,如果她也能幻化成人,那此时此刻必定是喜上眉梢的吧?
可惜兰生修为尚浅,这些年微生注定是看不到了。
“微生,这山竹真的好好吃。咦,对了,你尝过了没有?”
兰生突然发问,因为她刚刚看到微生将满满一篮子的山竹一股脑儿地全埋了。
“我吃过了,一个山头种满了山竹树,我自然是吃饱了才回来的。”
山竹树的寿命长达七十年之久,但生长缓慢,对生长环境要求也是极高,动辄生长受限,重则引发死亡。一棵能产山竹果的山竹树,至少要先成长十年。
兰生不知道的是,这一篮子的的山竹是他翻山越岭,特地跑到别的山头上采摘回来的。
“微生,下次你将山竹带回来,咱们一起吃。”
微生哭笑不得,“怎么?你不服气我吃得比你多了?”
“不是,现在你只看着我吃,而你却没有,我不忍心。”
兰生说出了心里话,微生觉得自己先前的念头有些恶劣了,虽然只是逗她,但是仍是不该。
“好,我答应你。山竹吃完了,就要开始修炼了,你可不能再偷懒了。”微生督促道。
“可不可以……”
“不可以!”知道兰生未出口的半截子话想说什么,微生斩钉截铁。他越发开始怀疑,兰生修为如此浅薄,不是因为她资质平平,而是因为她怠慢修行了。
微生若有所思:“看来,下回应该在你修炼后再给山竹你吃好了,免得你再像这样耍赖拖拉。”
此言一出,兰生必然是唉声叹气的。
若干年以后,勤学苦练的兰生终于也幻化出人形。
有一回,兰生偶然在外面逮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白兔,便打定主意要带回来给微生看。
归途中,兰生遇上了几只正在往山外去的树灵,其中一只见了她和她手里的白兔,便嘲讽地与身边的树灵说道:“呀!这不是咱们小丘山上潜心修炼的香樟树灵兰生么?怎么,你也要靠吸食精气了?一看就是没经验的,就这么只小小的兔子,恐怕不足够吧?”
“给我是不足够的,还不够塞牙缝呢!哈哈!”一只矮胖的榕树灵应和着。
“肯定是不够的呀!好蠢笨的兰生!啊哈哈!”
与他同行的几只树灵也都不屑地哈哈大笑着,面露鄙夷地从她身边经过,更有甚者,从兰生身旁走过时还故意撞到了她的肩膀。
彼时,正是小丘山上歪风邪气最盛之时,放眼整个山头,几乎没有几只树灵是靠正经修炼成的人形,他们对兰生和微生这种道不同者,不相为谋。
微生属其中佼佼者,哪怕是后来者,也不敢与之比肩,他们没有胆量对微生有言辞或举止上的冒犯,但是对待兰生却是不同的,毕竟这只跟在微生后边的小树灵看起来总是呆呆笨笨的,脑袋不太灵光的感觉。
树灵们言语上拿兰生取乐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的兰生忍无可忍,扔了手中的白兔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微生发现兰生的时候,兰生身上挂了彩,那几只取笑她的树灵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大多都破了相,因为兰生专挑他们的脸皮下手。
挑事的青竹树灵最惨,他本生就一张俊俏的小白脸,被兰生挠得像只花猫;矮胖的榕树灵一条血痕从嘴角连到耳后根,让他看起来特别像只蛤蟆精;也有被打得两只眼睛都肿成核桃的石榴树灵。
青竹树灵捂着自己五彩斑斓的漂亮脸蛋叫疼,因从未想过兰生会这般凶残,自己反倒是吃了亏。
一口怨气上来,让他见到了微生那一刻,不是赶紧想方设法逃脱,反而第一反应是向他告兰生的状。
“微生,好生管住你家的小猫小狗,别叫她到处乱咬人!别仗着自己修为高就可以不讲道理……”
此番恶人先告状,微生听得甚是恼火,将跌坐在地的兰生从地上扶起来,腾出一只手来,一挥衣袖就将青竹树灵打到了小丘山下。
“莫要让我再见到你们,否则,青竹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树灵一向以青竹树灵马首是瞻,见此立马作鸟雀状一哄而散。
“你可有受伤?”兰生的手掌擦破了皮,都是些皮外伤,未伤及内脏。
兰生对自己的伤势并不怎么在意,扭头向四下的草丛里搜寻了一番,最后带着明显的哭腔对微生说:“我辛苦抓来的白兔跑了。”
微生对她的心大不知道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只能是先将兰生带回去处理了她的伤口先。
之后,不知是因为兰生的泼辣,还是因为微生的杀鸡儆猴,小丘山远近的大小妖怪们倒都是离兰生远远的。
在小丘山上,时光就这样又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好些年月。
兰生依旧时常闭关,和微生的突飞猛进相比,她的修为增进缓慢,她和微生仍旧是天差地别着,但兰生从不气馁,每日都过得快快活活的。
有一回,微生从外面买回一只菠萝蜜,据说是种从很远之外的酷热地域传来的特产,那时的小丘山已有仙人设下仙障,微生是花了好多心思才买到的。
微生坐在他们那棵双生的香樟树下等兰生回来,奈何左等右等,也始终见不到兰生的影子,便决定前去寻她。
因为此时的兰生正被一条凶恶的大黑狗追着跑,她跑过了大半个林子,也没能将大黑狗甩掉。
那条大黑狗龇牙咧嘴地追着身后,凶相毕露,兰生跑得心跳如鼓,口干舌燥,就是不敢停下。
兰生咽下一口唾沫,慌不择路,像只没头苍蝇一般胡乱逃向山下。
微生赶到之时,兰生已被堵在了仙障附近,大黑狗似乎不会觉得疲乏,它冲着兰生狂吠不止,几欲冲上前来,兰生被吓得不轻。
小丘山仙障就在背后,树灵如若试图硬闯,则会受皮肉烧灼之苦。
“微生。”
兰生也看到了微生,可怜兮兮地叫着他的名字。
微生只得走上前解救,他无奈地说:“亏得你还是修炼多年的树灵,怎么还会被凡间的小犬追得满山头乱窜?”微生很是不能理解。
“我,我忘记了。”兰生也是欲哭无泪,“还有,这哪里是什么小犬?它站起来比我都要高大!”
说来也奇怪,一路上凶神恶煞的大黑狗见到微生靠近,竟垂下大尾巴一溜儿小跑地离开了。
兰生在心里将这只欺软怕硬的大黑狗骂了八百遍。
“看来还是平时修炼得少,现在知道吃亏了吧?”看着兰生一张脸跑得红彤彤的,微生开始对她说教道。
兰生显然十分委屈,“我用的时间哪里比你少了,可是我就是学不会,参悟不了啊。”
难得见她吃瘪,微生抬起手来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反倒将她的头发揉得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