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磨完粉末,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微微出汗,心里暗自发笑,这是费了多少力气啊。
不过她学的很认真,也非常用心在做,她觉得舅母似乎懂的东西非常多,她居然还煮了糯米汤做粘合剂,这些皆是非常冷门的,海月以往真的完全不知这些制作方法。
“舅母,你这香炉真好看。”
一只铜的带有荷花浮雕样式的香炉映入眼帘。
海月看着舅母把部分香放入炉内,剩余的放入香盒,还有部分被搓成一条,做成香线。
可以说,她有些眼界大开的错觉。盯着看的极为仔细,舅母的每一个工序都被她看在眼里。
“这是我出嫁时陪嫁过来的,都用了几十年了。不过这些年家里也没来什么客人,香用的也少。”
农家人,天天地头田间忙活,家里也是屋里屋外的忙着,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制香、弹琴?
只是骨子里那么多年留下来的东西是怎么也丢不掉的。书房还在,书房里的书也总会翻阅,制香的技艺还在,偶尔也会点上几只香清新空气。
琴也还在,逢年过节也会拿出来一家人共赏,就连茶具,也时常会擦地铮亮,某天心血来潮就会做点茶点搭配着,坐上半天。
“舅母老家原来是北面来的吧?”
“呵,你也是吧?”
“嗯,我也是。不过我是一路逃难来的。舅母的娘家应该是大官吧?你们就甘于平淡做农户了?”
海月知道有些话不能问,有些事不能提,可她嘴巴把不住,说着说着就说出来了。
那是某些人几代人的忌讳,也可能是一个国家的忌讳,甚至于眼下是一个家庭的忌讳。
“你知道的少,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不过舅母愿意把这些手艺传给你,你啊,空了就过来住几天,慢慢学。”
舅母温婉一笑,没有不悦的神情,可见家教修养极好,又或者早已经不计较这些了。以至于海月口没遮拦的,她也不在意。
“舅母,清辉他喜欢舞剑可好看,今晚我们点了这新做的香,我去泡壶茶水,你拿些茶点来,我弹奏,他来舞,你和舅父做观众可好?”
海月说的浪漫又享受,舅母犹豫了一下,爽快同意了,她缓缓点头微笑。
海月心里又是一阵欢喜,更多的是不舍。权当是离别前的送行会吧,简简单单,二三四人。
夜色清亮,琴声婉转动听,海月几乎把十几年的功力都用上了,明晚若顺利,她就回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徐清辉端坐在那,品茗清茶,舅父舅母则一脸陶醉地听着弦音。
她竟然有种奇怪的不曾有过的疯狂想法:如果留下来也不错呀!
琴音突然停住,海月歉然地看着大家,随即又继续刚才中断的旋律。
“你身体不适?”
“没有。”
“不会是因为舅父舅母在,弹的时候紧张吧?”
要知道她的琴艺还是非常不错的,虽然跟谌海月的功力比还有待提升的地方。但海月自身基础非常扎实,又有天分,简单的错音是不存在的。
她刚才只是失神而已。
“怎么会,我就是困了。”
海月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接下来是舅母的古筝演奏,想不到舅母这般天才,会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几乎样样了得。
海月不明白是什么样的际遇,令舅父舅母这等“优秀人才”甘于在乡下安居,做个不问世事的农户?
徐清辉怕海月真的睡着,便请她再弹奏一曲,以弥补刚才的失误。看着长辈们期望的赞赏眼神,海月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弹。
果然,舅母让徐清辉取剑,他的舞剑出神入化,美轮美奂。
这舅父的剑丝毫不逊色徐清辉自己那把,海月着实被他们这一家子整蒙了。
夜里,她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有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女孩,跟着人群逃难到临安城,被一个好心的少年收留。此后,女孩通过努力和勤奋,以及一股子毅力,很快摸透古琴弹奏的玄妙。男子也总是有意无意督促她成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女孩的琴艺终于突飞猛进。
只是,那个总是跟她怼来怼去的男孩突然离去,三年后才回来。
回来后,她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上门求亲的人被一个又一个婉拒,只有那个查公子执意不肯放弃。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被感动,他的执着令她惊讶。
同时,她听说他回来还带着未婚妻一起,那是与他门当户对的女子,父母家人几乎已是默许的。
女孩本以为这是皆大欢喜的一幕,却不知每一次与男子见面,都会让她心生悸动,那种不受控制的心绪让她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她想逃离,去寺院为养母祈福,同时也是躲避与他相见。
此后,她在是否要婉拒与同意查公子的求亲之事中犹豫不决。理智告诉她要嫁,可内心某个声音又告诉她不可以草率。
就在她犹豫间,养父母要给男子定下亲事,本以为男子会欣然接受,不料他反对。
也许养母知道点什么,但她不能任由男子做主自己的亲事。反手替女孩把查公子的求亲应承下来,为此,女孩没有反对的理由,她本就寄人篱下、受人恩惠,有何理由反对?
大家口中的好姻缘,女孩没道理拒绝,她也拒绝不了。
婚期自然还早,女孩还没及笄,并不着急出嫁。可男子却受了打击,他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最终忍无可忍,他带走了女孩,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
女孩惊讶,激动,又无奈。
迟来的告白让两人都很为难,不知道如何妥善处理。他们的偷偷溜出家门最终被父母知道,女孩面临最终的抉择。
她还是迟疑了。
她找了查公子想要由他提出取消婚事,他如何能同意?
可女孩无能为力,她必须跟男子走,他们决定离开临安城,避开世俗,彼此相守。
哪知,男子被大哥借口带走,半年不归,说是为了处理家中的事务,实则是被带去未婚妻老家,并被束缚不得离开。
只有他完成这笔生意,大哥才会帮他向父母求请,让父母同意他与女孩的事。
女孩等不到男子,又被告知男子去了未婚妻家,只怕是去谈亲事的。女孩不敢置信,她觉得男孩不可能骗他,于是偷偷逃出去,决定去找男子。
路上遇到暴风狂雨天气,女孩差点丧命。危难之时是查公子的突然出现救了她。女孩感激,却不能为报。但,她也渐渐改变了想法,那份情感不再那么牢固坚定了。
后来南北边界再次战事吃紧,男子本就有心戎马生涯,面对家国危难,他决定放下情爱,奔赴战场。
为了打消女孩的忧虑,也为了让女孩过得安稳,他把女孩托付给了查公子。而女孩只以为他移情别恋,又或者从未爱过自己。
最后,男子身死战场,不曾出现,只留下一份遗书。
女孩则在不懈努力下,琴艺越来越精湛,直到她收到大哥给他男子的遗书,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女孩痛哭悔恨,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的琴声,再也不曾响过,从此封琴。
无声的哭声响彻了几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