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站在中庭院子里,海月闭眼聆听,享受心灵最深处的那份宁静。大半年没来,这里还是老样子。只是更添了几分寂静。
“海月,喝点果汁,我新买的榨汁机,你喝喝看味道怎么样?”
“哦,谢谢陈师兄。”
从陈叔叔变成陈师兄,这个称呼她其实是隔了很久才调整过来的,现在已经比较适应了。
“嗯,是胡萝卜和雪梨的味道?”
“是了,怎么样?可喜欢?”
陈弋年纪已不小,但一直未婚未育,学了二十年斫琴技艺,一直随唐老先生苏浙来回跑,可以说唐老先生在哪,他就在哪。
如今老爷子应子女要求留在苏州老家养老,这衡门馆已然托付给了陈弋和徐清辉。
徐清辉刚来不久,又不喜抛头露面,一切也就全由陈弋打点,加上张馆长协助,馆内依旧如常。
在这里,除了斫琴,教授技艺,陈弋并没有特别的嗜好,唯一喜欢的就是做些糕点。
因此只要海月在,他就会变得很忙碌,总是厨房进进出出,为她做糕点,也好像因为她的存在,令他多了几分家的热闹。
“喜欢。谢谢陈师兄。”
两人在院子里一问一答,那温馨的画面都被楼上走廊里的人看见。她好像清瘦了一些,不过脸色红润,许是精神状态极好,说话声音也很清澈洪亮。
先前她一进院子,他就发现了。只静静看她立在那里,直到陈弋出现,他才收回思绪。
这半年来,他编撰校对,总是日夜不停地赶,生怕自己会突然消失在这尘世。
忙,让他顾不上去找她,也没有理由找她。他们都在各自忙碌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如今她已忙完,有了满意的结果,从她的笑靥里,他觉察到了。
至于他自己?
他还有三分之二没有完稿,也许还有很多时日要忙碌,见面与否?
他竟然有些犹豫了。
“徐师兄呢?”
海月在一楼不曾见到他,练琴房也没有,猜想可能在二楼的书房。本想上去看他,却被陈弋喊住。
“师弟要编译一部乐籍,你恐怕不方便打搅,除非他自己下楼来,以免影响他思绪进度。”
“这么严重?”
海月不懂这些,但是大约能猜到编撰译稿是件很费脑力心力的事情。她点点头,收回要踏上楼梯的脚。
一个下午,她只愣愣坐在后院客厅发呆。陈弋去授课了,而她,并不住在这边,房间的物品都带回去了,再去也没什么可看的。
可是她又不想就这么回家去,好像一直坐着坐着,他就会突然出现似的,她呀,是有心在等?还是无心发呆?连她自己也很迷糊。
“还睡,夕阳都要下山了。”
睡梦中,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说着,似乎有些无奈。
“哎呀!怎么这么冷!”
趴在案桌上睡着,这秋天的傍晚温差极大,一下子就冷起来了。海月打了个激灵,睁开眼抬起头,这才发现夕阳背景里的人。
“师兄,你今天忙完啦?”
徐清辉拿起手中的水壶:“水喝完了。”
“哦,我帮你打?”
她呀,还是非常懂事的,这一点偶尔是达标滴。
“好,你帮我送到二楼书房。”
徐清辉也不推辞,说完就出去了。院子里好像真的暗下里了,光线不像来时明亮。海月进厨房烧好水拎出放在桌案上,又出去院子看看天空,云朵阴沉沉的。
“师兄,水拿来了。一会还不会下雨吧?”
“有可能,一场秋雨一场寒,你这点衣物,可别冻到了。”
徐清辉头抬起来又低下,手上拿着毛笔在书写。海月本在担心下雨,突然瞧他拿毛笔写字,一下子来了兴致。走近一看,差点叫出来。
这字写得堪比打印体,而且小楷写的极为好看,那种好看啊,她也没有合适的词形容。只呆呆看他写,都忘记自己该回去了。
“你怎么不做?站着不累?”
徐清辉写了足足十几分钟才放下笔,抬头发觉海月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不仅皱眉提醒。
“我不累。那个,徐师兄,你这个毛笔字学了几年啊?能不能……”
能不能教教我呀?
虽然她对写得一手好字并不执着,可人总是贪心不满足的。如果字写得漂亮,琴又弹的好,不是更好吗?
“你想学毛笔字?”
她欲言又止,他却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小时候一年级学过一年硬笔书法,二年级学校加强了写字课,我就没去外面学了。”
可是她依然觉得自己的字在他面前简直一个是高屋建瓴,一个则是胸无点墨的对比。
“你过来。”
“干嘛?”
海月不明所以。只见他把原先的纸张悉数收起,重新摆上另一份纸张,还拿出笔架上的一只白色毛笔,沾了墨,示意海月过去。
“你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啊?”
这就有点尴尬难为情了,就她那毛笔字水平,没见过他写的之前,她还可能无所顾忌。现下亲眼看过他的毛笔字,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献丑呀。
“你几时婆婆妈妈起来了?你的字我又不是没见过,只是你今日问起毛笔字,我正好瞧瞧,看看有没有可以指点之处。”
徐清辉神情自然,言语也很寻常,海月听完如果再拒绝,那就显得自己小心眼了。她走到书桌前,坐到徐清辉让出的檀木座椅上。
端正坐姿,拿起毛笔,海月看着空白的纸张,一时茫然。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提笔写了自己的名字:谌海月。
三个字运笔有力,可是笔锋不明显,也少了几分神韵。
徐清辉拿起端详片刻,什么也没说。
他把写了字的纸放到一旁,转身对海月说:“我看天快黑了,有可能会下雨。你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我叫张馆长开车送你到地铁口。”
“哦,不用麻烦的。我自己过去就好,这会儿还没下雨呢。”
海月本来还担心他会差评一番,突然听他说要下雨,自然心里着急回去,也就没去计较他为何不说字就让她回家。
最后她还是在张馆长的帮助下到了地铁口,路上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她突然有些犯困。看样子,明天得好好睡个懒觉才是。
书房内,徐清辉盯着那三个字已经看了许久,应该说海月下楼后,他就开始看,直到现在楼下传来陈弋喊吃晚饭的声音,他还在盯着看。
说看嘛,又不完全是,说没看呢,他又一直盯着纸面。
“这字迹怎么会这么像?”
惊喜还是疑惑?
他也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