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掌事笔记
吴映浊的腿伤并不严重,上面只是撕裂了两个口子,并未伤及大血管。
死亡离他很远,柳汜的同情心却离他更远。
柳汜毫不留情地扯下吴映浊的腰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是一张纸条,看起来像是地图,柳汜研究了一会,觉得地形看起来有些熟悉,画的地点应该就在附近。
一旁,吴映浊正哭哭啼啼地对着诸命药道着谢,柳汜很有礼貌地等了一会,这才挥舞着小纸条,对着他露齿一笑:
“好些了吗?这位镇子里的师兄,你是叛逃了吗,怎么不去帮忙给副管事整理后事,反而晃悠到了这里?”
诸命药也责备地看了吴映浊一眼。
掌事徒弟双手撑着地,艰难道:“没有,怎么可能……我就是因为师叔才出来的。师叔死了后,镇里没人主持大局,我是出来找失踪许久的师父的。”
他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镇里的掌事,也就是吴映浊的师父,这几个月似乎一直不太对劲,和徒弟玩起了失踪,出现的时间少,不在的时间多,自打前几日拼了命拦下烧在镇子里的地火后,更是彻底失去了音讯。
几个徒弟本就提心吊胆,忧心忡忡,今天早上发现师叔吴悯怜身亡后,更是完全没了主心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了手脚。
“师叔莫名奇秒自尽死了,我真怕是失铜宗人搞了什么厉害的术法,把师父和师叔弄疯了。我现在闭上眼睛就在想,万一那些失铜宗的人下次改变目标,直接先攻打我们镇子怎么办,太可怕了啊。”
吴映浊抽搐哽咽,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他指着纸条:“这是师叔死前留下的,我觉得上面画着的有可能是师父现在所在方位,顺着走过去,发现了一座小屋,刚打开门想进去,屋里却突然蹦出几只尖嘴狗,咬住我的腿,一路把我拖到了这里。”
柳汜忽然问道:“这狗食腐?”
吴映浊苍白的脸这下一点血色也不剩了:“也吃鲜肉,但是确实也食腐……”
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怯生生地看着柳汜和诸命药。
柳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你是想叫我们帮你去小屋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是吧?”
吴映浊扭着手,点了点头:“几个师兄师姐出镇巡防,到现在也没个声音,只怕是回不来了,我们剩下几个也没有什么战力,只怕不是那几只尖嘴狗的对手。求求你们俩帮帮忙,小屋里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你们也拿两样吧。”
这究竟是胆小如鼠,半点危险也不敢冒,还是真的就是这么菜。柳汜难以置信地看着吴映浊,自己还没发力,他怎么就主动提了要给报酬,损失的这点说服经验值可要从哪里补啊。
…………
一弯小溪贴着地面的石子向前流动,在阴天的光线下,溪水旁的路看起来也会比平时更潮湿一些。
木屋就建在小溪旁,屋前的石头路长满厚厚的青苔,远远看去好似铺了一层绒毛地毯。
屋门开了一条缝,有血从里面缓缓流出。
“吱呀”
柳汜一脚将门踹开,用力扔出两只尖嘴狗的尸体,拍了拍手上的灰,招呼着站在远处的诸命药:“好了,阿诸。过来吧。”
轻松解决屋里的两只低等级尖嘴狗,柳汜压根就没费什么力气。她让诸命药离得远点,免得山水宗戒律突然发威。
脚边落着盏油灯,柳汜摸索着提起,用火折子点燃。
“噼啪”
稀碎的火星登时让阴暗的屋子亮堂了起来,但见一个浑身血肉模糊不堪的壮汉俯面趴在屋子角落,铁塔一样的躯干泡在自己手和脚腕流出的蓝色血液里,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甜腻味道。
“这就是存宁镇的掌事。”
诸命药走进屋子,面色冷淡道。
木屋并不大,仔细看去,里面摆着一张床,一对桌椅,现在都已被尖嘴狗给弄翻倒地,屋子角落混乱地堆着书卷,墙上还钉着一个小架子,上面夹着一张纸,写满了字,柳汜二人却一点也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里更像是一个学者的秘密小屋。
柳汜摸了摸掌事的胳膊:
“【姓名】:宁息
【等级】:1
【状态】:死亡”
“等级1是什么意思?”柳汜皱着眉,还以为自己面板出错了,可是再看一次,掌事却还是只有1级。
掌事穿着不过一件破烂布衣,腰上挂着一把装饰性的匕首,没有任何稀奇宝贝。
柳汜抓住他的手腕,上面有一些尖嘴狗的咬痕,粘稠的蓝血挂在腕间,依依不舍地向地面拉丝流动,甜味就是从血里传出来的。
倒下的桌子旁摆置着许多空的药瓶,里面留着干涸的深蓝污渍,柳汜又在这堆药瓶边上发现了一本笔记。
她打开了翻了翻,里面的干货其实并不多,大多数是笔者在发泄自己对于身体衰弱的恐俱,十分同质化,读起来有些无聊:
“力量日渐消褪,我的时间所剩不多了。眼睛逐渐模糊,耳朵已经接近半聋。师弟说我们快要死了,我原先不信,现在心里却有些慌了……眼睛模糊了也要写日记,这掌事还真是坚持啊。”
柳汜干脆直接跳到了最后几页:
“最近的异象似乎变得凶狠起来,今天的地火尤为如此,将地火引开后,我的身体一下子就仿佛变成空心的了,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体内原本血铜女神的力量被耗光了。这就是最后了。”
“什么意思,血铜女神?这不是失铜宗的玩意吗?”
柳汜感觉一阵奇怪,她叫来诸命药,将笔记摊开,两个人一起看了下去。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提笔了,我想要将我的事记载下来。离开失铜宗后,我来到了这里,三十一年间,我重新做人。我再未杀过一人,再未向血铜女神索要新的力量。我想,之前堆积的老底够我用至少两三百年了,但那只不过是我在异想天开。”
“力量终归到了头。”
“我想要存宁镇免受异象滋扰,有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是在自我感动,因为大多时候,异象都对镇民无害,顶多改变一些地形,但是这一次的地火不一样,它开始烧死人了。引开它,耗废了我毕生功力,但却完全值的,它让我所做的一切,终于有了意义!”
“不会再有人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
“我最大的遗憾,只有我的那些徒弟,他们全都平庸无奇,没有一个有一战之力。因为行为良善,他们学习失铜功法要么失败,要么进度缓慢,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我只会这些,只能教他们这些。”
“有件事我还是要未自己辨解,每次引开异象,我都会精疲力尽,颓废一两个月,所以这么多年来,许多事情不是我不想管,是实在是没精力去管。”
“如果还有人能看到这本笔记,希望能为我说说话,希望大家能够原谅我三十年来的隐瞒。”
“宁息绝笔。”
字是深蓝色的,看起来就像掌事的血。
柳汜读得满脸稀奇:“真是个奇人,他原来是个失铜宗的坏蛋,隐藏得挺深啊!”
诸命药勉强跟着笑了一下,看起来却十分僵硬。
“咚”一声响,屋外传来奇怪的动静,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柳汜转过头,只见吴映浊摔倒趴在屋外石头路上,衣摆已被溪水打湿,头发也不知道是流汗还是碰到了水,湿着贴在脸边。
他看起来随时都要晕过去:“你们念的是什么?”
难为他脚上有伤,还一路坚持跟了过来。柳汜走出木屋:“念的是你师父的笔记。”
吴映浊挣扎着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柳汜直接将笔记交给了他:
“瞧瞧吧,我们可没骗你。这么悲惨的心理活动,我可写不出来,如假包换就是尊师的亲迹。”
吴映浊手虚拿着笔记,瞪大眼睛,似乎受了莫大的刺激,整个人都已愣住。
他颤巍巍走进木屋,身体突然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师父的血,是蓝色的,是不是就是因为练了失铜宗的功法,才会变成这样?”吴映浊磕磕巴巴说了起来。
柳汜难得认真地回答:“不好说,我之前杀过三个失铜宗的坏蛋,他们的血都很普通。你师父也有可能是因为功力耗尽,身体变异,才会变成这样。”
因为功力耗尽,各属性降到最低,所以掌事的等级才会只有1。
吴映浊脸色突然泛起潮红,语气激昂:
“失铜宗,我担惊受怕了这么多时日,没想到师父就是失铜宗出来的,他为什么要瞒住我们!我们学了这么久的功法,根本就是邪教的功法,难怪这么久,实力一直涨不上去,原来是方法不对!”
他眼里闪着异样的光,突然止住嘴,扭扭捏捏地站到一边:“你们搜下小屋里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吧。存宁镇之后没人管了,大家就此各过各的吧,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柳汜狐疑地打量着他,觉得不太对劲。
她搜了一圈小屋,没什么发现,故意先叫诸命药出屋,自己则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她的眼角余光只看见吴映浊猛然趴俯到地上,眼神直愣,双手捧着掌事的胳膊,轻声嘟囔:“失铜宗的人是怎么修练功法的,是要这样吗?”
吴映浊张开了嘴。
“好歹赚点经验值吧。”
果然吴映浊要搞事了!柳汜先是瞅了眼诸命药,脚步飞快一扭,跳到吴映浊身边,拔出短剑,利索地钻刺向其后背!
“哧!”
“获得经验值。”
血从吴映浊的背流出,和地上原有的蓝血杂糅混在了一起。
诸命药听到身后的动静,骤然转过身,看了眼吴映浊的位置和动作,就已明白发生了什么:
“真恶心……”
柳汜将短剑拔出,好奇地看着诸命药:“戒律没问题吗,阿诸你不难受吗?”
诸命药摇了摇头:“没这里给我的感觉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