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的时候,我就与阿兄有着一纸婚约。我觉得这是老天在眷顾我,他看我上一世是太苦了。阿兄他跟前世一样,小时候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在他不记得我的时候,他总是对我还和从前一样的好。
他总说我给他和其他的小女孩不一样的感觉,我知道那是他骨子里在记挂着我。
因为他爱的深,正如我爱他那样。他还总说我呀,小女孩子就应该穿着花裙子,那样才叫漂亮。
可我偏不,我就爱穿着白色的衣服,因为他不记得了上一世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我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
每次下雪时,他总会披着一件衣服去外面堆雪人给我。很冷很冷,因为他知道我喜欢看雪。每一次看着我开心的大笑,他也会笑。
南家伯伯和伯母都很喜欢我,就跟之前的南宫伯伯一样对我很好。
再后来,我的家中落了,我还来不及报答父亲的恩情,来不及赎我前一世对父亲的罪,他又永远的离开了我和我的母亲。上一世,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长什么样,其实我很舍不得离开,他们也在尽力的挽留我。3但是我想我不能再对不起我的母亲,我选择尊重母亲的决定随着母亲迁出了上海滩,也远离了我爱的人。
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前几年还能收到他的来信,再后来,信越来越少。他也长大了,伯母来信跟我说,他从军了,于是给我写信的时间就没有了。
其实我知道,他在慢慢的忘记我。
再后来,母亲去世了,我悲痛欲绝。但是能再见到他,我感到无比的幸运。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对我那样好,准确的来说,对我像是那个特例,原来忘记了一个人,爱过骨子里的好感依然不会减少。
最记得他经常跟我讲的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他希望我能照顾好他的父亲和母亲,照顾好这个家。
在他从军和忙碌的时候,信中会先提到我,再提及这个家。我知道这是他最大的挂念。
我曾经问过他那你呢?什么时候娶我?他说会娶我,我知道他还是做出了决定,转身的时候我泪目了,但是他不知道。
他抱着我的时候,我知道他已经哭过了。
还记得他去世前那天,他偷偷来到我的房间亲吻我的额头,那个力度很小,他怕他会吵醒我,也怕我会不让他走。其实我那夜一晚没睡,我假装说着梦话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心软留下来,可是他还是走了。
两世了,他的心中排在第一的永远是国家和人民,不是我。
我尊重他的选择,在背后默默支持他做的所有决定。他走后的十年里,我操持着整一个家,那是他最挂念的东西了。
在这两世,我无数次的祈求过神明,盼他平安。
他负了我,神明也负了我。我将不再信佛,也不想再呆在下雪的地方,因为在这十年里,每次看到下雪,我都无比想念他。
他留给我唯一的信物,除了那张纸片,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反复的看了很多遍,字已经模糊的看不见了,就是那把枪。
最后啊!在这十年中,我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煎熬,伯父与伯母陆续的离开了,我想我也该离开了,去找他,去找我最爱的他。扣下扳机我笑着离开了这个只存在三十八年却万种风情的民国。
——
我只是一个书生,一个只会品茶的书生。世人眼中我是儒弱的,乱世中我与军阀不同,我护不住任何人。
记得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对上了她的眼神,瞧见了她的模样。转身离开池上的管路逢媒人问我,我就说:“就是这个了,八字不合也是这个。”
可是丫鬟一句少夫人,打破了我对她所有的妄念。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又岂是我这个书生能够扭转的?
我只恨……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再长大一些,恨自己不能早出生几年。
然而想通了,早出生几年又如何?只恨自己不姓南,不是他。
每一句姐姐都在提醒我自己,别想了,她是他人之妻。
我的心像布满了执念,古藤缠绕着始终无法放下。
有一天,我见到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她好像心事重重,我知道她不开心,而我却没有身份上前安慰她。
她买了一把扇子,进了古寺祈求神明能够听见她的愿望。
那一瞬间我觉得很可笑,神明怎么会听到她的愿望?在那个年代,神明护佑的人护佑不过来,众生皆苦。可是我又很羡慕,羡慕她口中祈求平安的那个人。
我站在姻缘树下,希望月老也能听到我内心深处的呼声。
而后,听到南根饶的死讯。老实说,我有那么一丝的窃喜。
出殡那日,我随着人们一同进入南家内堂祭拜,她的脸上没有了任何神情,那一刻我的喜悦好像也没有了,因为南根饶的逝去把她所有的快乐都带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他没有死去,不是人们口中的大英雄,只是她一个人的先生该多好啊!
其实她不知道,他死去的那天,日本商会吴小姐带人想来找她的麻烦,不知道是自家的茶叶过于昂贵,还是出口能给他们带来许多的利益,我将自己的整个家赔了进去,他们才松了口。
只为护她一时的平安。
后来我也渐渐的长大了,我的茶商会成了上海滩其中的一个巨头,我也有了保护她的能力。
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我。
不知道她走时痛不痛,听南家的丫鬟说她是笑着走的,我想她应该是开心的。
在想着我始终想不明白,我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从我报信那年认识到围绕着她的十几年,我才知道没有了她,我的生活也没有了意义。
跳江时的那天下着好大的雪,我与她一同去世的是同一天。
沉入江中我的脑海回想着我这十几年来,塞入那个已经停用了的绿色邮箱中的信封,我不想给她带来烦恼,也从来没向她表明过我的心意,我只知道我所有的心意都在每一封信中。
——
我有一个羡慕的人,她什么都比我优秀,是同学的光,是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
我自述家境不比她差,可样样都输给她,每次回家时,我的母亲只会责怪我与她一同长大,我什么都不如她。从小的时候,我练钢琴手指头会弹到出血。没有人关心过我喜不喜欢钢琴,疼不疼。
母亲只会说:“你个没用的东西。”
父亲去世的早,我也没有享受过父爱,只有一个尖酸刻薄的母亲,她很严厉,希望我做的好,做的更好。
这种压迫感时常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很叛逆像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小时候还好,长大了愈发不可收拾。为什么呢?因为南家出了个军阀,南根饶成了上海的大巨头。
母亲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她看不上人家,到后来反倒说我没用不会去争取。
我对表哥的喜欢,其实并不是喜欢。只是一种想得到,得到他就可以得到大家的认可。
可是他的未婚妻偏偏是袁有棂,那个一直比我优秀的人。
你说我恨她,我也恨,有棂从来不跟我计较,她总会耐心的指导我。希望我能跟她并肩前行,她对我很好,是我出生以来第一个让我感受到温暖的人,我的嫉妒使我丧失了理智,她对我的好不过是为了显摆她比我优秀。
终于啊!她的家没落了。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我家的慈商银行成了金融界的巨头,我也慢慢变成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是她为什么又出现了?她一出现,表哥就对她很好,表哥以前也对我很好,可是后来他明明忘记了,再次见到她时,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选择了她。
我很羡慕,也很嫉妒。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再见,表哥还是可以一如既往的无条件相信她,守护她。
可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安全感。
我希望她死,这样我就可以代替她。
随着市场风波起来,日本人盯上了我家的慈商银行,他们说可以给我想要的东西,等上海收复,我将会在这里受万人瞩目,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事实上,做到了。
可我不过是依附在鬼子身边的一个可怜女人罢了,上海收复后,没有人敢看不起我,可是我在他们眼里只看到对我的恐惧与厌恶。
我不快乐,我每天都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每一个男人都可以在我的身上游走欺辱我。
我想把这种痛苦发泄在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上,在表哥出殡那天,我带着一群的日本兵想去找她的麻烦,被一个学生拦在了门口,他的眼神充满了坚定,我好像看到了我与她一同念书的时候,我和她也充满了抱负。
学生年代的理想,我才知道会越走越远,越走越错。
我羡慕她有那么多人爱她,我也同情她爱的那个人走了。
在大院门口远远的望着她平静的背影,我的心里也异常的平静。其实从一开始以来我就错了,可是我无法回头了,之后的每一个日夜都是无穷的悔恨与痛苦在交加的折磨我。
鬼子没有心,而走狗只能是走狗。我也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死的时候我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她,我最恨的人。
我们一同坐在课室里弹奏着钢琴,对我来说最浪漫的不是爱情,是走出黑暗的并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