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柳氏
升昌县杏花巷。
此时人间正是酷暑难耐,午后的烈阳当头,巷子里闷热得一个人影都没有。
“热死了——我要被晒脱水了!”
北溟熠才在日头下站了一会,身体便开始极速地蒸发水分,他出生在无妄海,又是属水性灵兽,哪受得住这人间的烈日灼晒。
雪花插着腰,逮住机会幸灾乐祸地嘲讽他:
“看吧,你非要来!你待会要是风干了,就刚好带去给我们师祖当柴火烧了。”
奚岄无语地摇摇头,随手捏了个诀,加在北溟熠身上,他周身一闪淡蓝色亮光,灼烧感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凉意。
他喜笑颜开,瞪了雪花一眼,又转头对奚岄笑得狗腿:
“还是……”
他话头刚起,后面拍马屁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奚岄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别磨蹭了!你们师祖要骂人了待会——”
天境一天便是人间一年,他们方才在寒池边吵架的功夫,这人间就不知过了多少天了。
“好咧——”
两人这才争先恐后地跟了上去,一间十分不起眼的茅屋前,奚岄停下脚步。
此处有师父的仙气,应该没错。
她正准备敲门,突然手在空中定住,回头看了眼身后两人:
一个身着灵族月影纱制成的轻纱白衣,虽是素色,在阳光下却流光溢彩;
另一个更是夸张,浑身上下五光十色花团锦簇,就差没把天境的星月也摘下来穿在身上。
奚岄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好方才巷子里没人,不然指定被当作异类抓起来烧掉。
“你两这身也太招摇了。”
她施了个术,给两人换上寻常人间少年少女的衣裳,这才满意点点头,敲了敲门。
“来了——”
果然是师父的声音,他语气欢快,听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纪安真人满面笑容,扮作一个人间寻常老人模样,倒是看起来慈眉善目。
“哎,刚刚还念叨着,算着脚程,估计也就今明两日了!——小柳,人来了!”
他一顿输出,直把奚岄一行人听得一头雾水,只好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北溟熠压着声音小声道:“
这是演哪出?咱们……没有剧本的吗……”
“不知道,管他呢,微笑就对了。”雪花咧嘴憨憨地笑了。
奚岄也不知道自己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入师门数百年,这点默契和配合度还是有的,立即干笑两声回道:
“哎是啊——可算到了,这一路过来可真是远得很……”
奚岄说着,朝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纪安用力闭了闭眼,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正煎熬地说着些没用的废话时,屋内缓步走出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她的视力似乎不太好,杵着拐杖眯着眼努力地想要看清他们的脸。
纪安真人连忙过去搀了她一把,将她带过来,然后指着奚岄张口就来:
“这位便是我的义女,奚岄。”
奚岄闻言挑了挑眉,欲言又止地抿唇让自己闭嘴。
他顿了顿,转而指向北溟熠,接着道:
“这位是我的义……”
“义女的夫婿——柳姨好,我叫北溟熠。”
北溟熠突然出声抢过他的话,说得毫不心虚,接着从奚岄身后挤了上来,自来熟地伸手就握住柳氏的手。
奚岄脸色一变,提高了嗓音:“你——”
她一转头,看见自家师父着急地朝她挤眉弄眼的样子,又泄了气,咬着牙笑笑:
“对,柳姨。”
她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北溟熠,看向雪花,把她拉到柳氏跟前来,好让她看得清:
“这是我家小妹,小名唤作雪花。”
柳氏反应了一会儿,才笑起来,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
“好好,真好。有你们在啊,我也就放心了……
快进来快进来——老婆子我啊,虽然眼睛花了,但这厨艺还是拿手的,今晚给你们下几个好菜!”
柳氏伸着如枯枝般干瘦的手,在空中抓了好几下,奚岄见状,将手搭过去轻握住,搀着她,一行人进了屋。
刚坐下,奚岄观察着四周,屋内陈设简单,但物品摆放都整整齐齐,日常频繁所用之物都聚在一处,放在了最易拿取的地方。
看来,这位柳氏对师父很重要,不过她从前怎么从未听说过,他认识这样一位凡人,还三天两头往人间跑。
正疑惑着,陡然间——她的鼻尖飘过一丝微不可闻的气息,很陌生、很怪异的——妖气!
奚岄心下一惊,转头看向纪安真人,可他却神色如常,甚至还乐呵呵地闲谈着,凭他的修为怎么发现不了妖气?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那妖气愈来愈浓烈,仿佛正在朝他们不断靠近,她警觉起来,把手搭在冰璃上,随时准备召出雪弩应战。
就在屋内谈话声不绝时,门突然开了,众人一同转头看去,只见门外淡然自若地走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
奚岄蹙起眉打量着来人:与着装截然相反的,他长着一张清秀俊逸的脸,这样一张脸本该是正气凛然的气质,可那眼神却出卖了他,眼中透着一股子……骚味?
果不其然,他方才走进来,身上的妖气就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奚岄皱了皱眉,没打算轻举妄动。
她又看了眼自己师父,却见他笑得满脸是牙,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仕腾来了啊,快快,今晚人可聚齐了,好好陪你娘热闹热闹——”
奚岄瞬间犹如五雷轰顶——这满屋子的妖气她那便宜师父肯定不会闻不出,这究竟怎么回事!就不能提前通个气把剧本给她看看再说吗!
北溟熠和雪花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但也默默地没有出声,雪花捏着鼻子偷偷骂了句脏话,然后又咧开嘴继续憨笑。
那男子装模作样地笑着,目光却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他们一圈,最后落在奚岄身上,直勾勾地、甚至算得上是放肆地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