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与昼
栩氏一族来到与昼时,满城百姓夹道相迎,晔帝亦是亲临城门——在这么个战乱之秋,晔帝此举无异于极为尊崇与重视栩氏的。
晔帝知天命之年,但瞧着身子骨甚是硬朗。只不过,未见到皇后,伴他身侧的据说是正蒙圣宠的颜贵妃。
一些走过场的话,栩生只当耳旁风。等这些人场面做足了,便同族主及几位栩氏的长老直接去了御国阵。
彼时御国阵已在波动,可想其下已封印千年有余的上古凶兽饕餮正在竭力挣脱。
阵外之人,栩生委实相熟。
——辰渊派来了三位长老,司昳尊者,楼如霜尊者,姜踏雪尊者,还有一些她眼熟的同门师兄妹。
栩生一时有些庆幸,自己带上这整张面具,倒是避免了些事。
诚然,各大世家、各个道宗,虽都有维系四海八荒平衡之责,但总的来说,在漫长的岁月里,都有各自主要负责的地域。
就九零大陆四大世家和四大道宗来说,栩氏、辰渊派守护东大陆居多,祁氏、问剑宗则是北大陆,迟家、天和派则是西大陆,暮家、南佛宗则是南大陆。
这些作为约定俗成,相互周知的事,自是顺其自然为之。
栩生随族主一同查探御国阵缺漏之处。
不过半盏茶休息的间隙,一极为相熟的老友却凑到她面前。
几个月未见,迟月出还是那个老样子,好张扬,过于活泼。
而令栩生多少有些惊讶的是,他直接认出了自己。尽管栩生早知迟月出绝非简单之辈。
“小仙女,好久不见啊。”迟月出灵识传音道,同栩生隔着一定距离,倒不至于令人生疑而注意到他们俩。
“迟兄眼儿不要太尖。”栩生打趣道,“迟兄挑明我的身份,不会只是为了和我打个招呼吧?”
“哈哈哈,”迟月出对她露出极有感染力的笑,坦诚道,“我确实有事想拜托阿七。”
“可我自顾不暇。”栩生没有立刻答应,吃一堑长一智,做不到的事情她不会轻易许诺,那对于自己对于别人都太不负责了。
“这对于阿七不难,一看就会。”迟月出丢给她一本秘籍。
栩生接下顺手翻了翻,字迹微有些潦草,通篇很短,偶有图示,所指出之处,皆为精妙,是一本极佳的阵法书。
“我偶然得的一孤本秘籍,对于破魔族之阵法颇有研究,但法门不太‘正道’,我作为辰渊派的弟子可不能修习,但阿七不一样。这么厉害的秘籍,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就当送给阿七的礼物,当然阿七闲有余力时能修习就再好不过了,也不至于让其失传啊。”
这法门并无激进过火之处,但也确实不是辰渊派的,而各个门派弟子最忌讳的就是最基本的功法上修习“异类”。
“那我先代为保管。”栩生道,“迟兄日后想拿回来,随时可以。”
“谢谢。”迟月出只是道。
……
在栩生以血为引,牵动魂力,修补御国阵时,生灵玥作为阵魂赫然现世于众人面前,里三层外三层可谓众多修士层层把守,可即使如此,仍是免不了魔族安插的内应在最关键的时刻为祸。
一刹那间,道宗弟子中数十魔族内应群起夺之,打得护法的道宗修士皆是猝不及防。
但好在最终制服了这些人。
栩生不顾反噬强行逼回生灵玥,协同其他修士一同加固御国阵。
而这些反叛之人,则被收监看审。由大理寺同道宗一同审理。
而反叛之罪,向来极重,无论坦白与否,只要罪名坐实,必为诛杀,只是行刑方式不同罢了。
……
杏月望日。
今夜是与昼的上明夜。
栩生谢绝了晔帝的宫宴邀请,她本就不喜这种场合,而白日之事,又令她愈发觉得孤冷。
万家灯火辉映,她在碧瓦飞甍上独赏那人说过的……烟花。
……是很美,但只有她有一个人看,倒不觉得喜欢了。
看完那涅槃的火凤,栩生瞬移离开了这儿。
此前栩生在族主那知道一些旧事后,以师门秘法修书一封给了阿榕师姐,也不知今夜她是否会来赴自己的约。
——“姑苏榕……”族主苦笑道,“连姓都改得这么随意。”
——“你怎想起要问她了?”
——“她是吾的女儿,与你同辈,也具有灵女的继任资格,吾亦是这么期望的,也是因为这一原因,吾和你的父母才不急着认你回栩氏。可偏不凑巧,天命选中的是你。”
——“她接受不了,离开了栩氏,拜入灵犀谷学医,也是缘分,不过一年你也去了灵犀谷,最后竟还和她处得不错。”
——“但她傲气重,即使相处后觉得你这个表妹人很好,心底还是不服气的。执念太深,竟误入歧途,着了魔族的道,你在灵犀谷冰棺那次差点被她带去漠渚,好在被沈尊者救下送来我族。”
——“吾同你说这些,不是为她辩驳,当然作为母亲,肯定也不会希望你同她寻仇,而作为族主,吾期望你能带她……回家。”
……
一处僻静的湖心亭,看见熟悉的身影,栩生微有些悬着的心稍稍安下。
“阿榕师姐,别来无恙。”
姑苏榕看到她头上的冠簪时,眼神中闪过一丝艳羡和失落,“别来无恙,灵……女。”
若是几年前,栩生定会有很多话劝师姐,抑或质问师姐,但现在,她却没那么多话说,她理解师姐对她那复杂的态度,也知道师姐走到今天这一步,回头很难。
可栩生今夜来了,就是想告诉师姐,她还有很早就等着她的进路。
“俟闫族大祭司曾让我代为保管她族圣物灵蛊,托我转交给下一位大祭司。”栩生眼眸澄澈,如含星子,“我寻过很多人,可那时灵犀谷再遇,我虽处于昏迷中,但体内的灵蛊却清醒地对师姐有所感应,我便知,就是师姐了。”
“我不太讲武德,偷偷问过族主了,师姐生父是俟闫族人,准不会有错。”栩生略有些俏皮道,颇有些耍无赖——和她还是玖黎时没什么区别。
“灵女,”姑苏榕面色很僵,她冷声道,“你是在施舍我吗?”
栩生撸起袖子,露出光洁的右手腕,那淌着紫色光晕的灵蛊正在血管中剧烈跳动,似要冲破栩生的血管、肌肤,奔向姑苏榕。
“师姐,你再不要它,我得被它咬死。”栩生可怜兮兮道。
但实则,栩生现在确实很难受,这灵蛊横冲直撞,毫无顾忌,蚕食她的血肉。
姑苏榕瞧着栩生明显苍白的面庞,和这跳动的灵蛊,这些都在证明栩生所言并未作假。
其实,自一开始,姑苏榕不服的不就是这所谓的“天命”“天选”“天注定”。
她觉得上天选中玖黎为灵女,是抛弃她,是不公平的。
可兜兜转转,原来也有属于她的天命;也有,在等着她的传承和使命!
她曾执迷于追求不属于她的东西,却未想有属于她的东西在等着她。
无谓的争抢并没有意义,但她走过的这一路,所行的每一步,这过程是有意义的,不然她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也不会等到她的“天命”。
经年心魔,豁然得解。
姑苏榕道:“在你决定将灵蛊交给我之前,我要向你坦诚,我之前骗过你。”
“我叛出谷后,便为漠渚魔尊办事。我曾制过含染樱香的香囊,我也曾向魔尊提及过凝芷露对孕妇不利的效用。”
“我并不知这会被用来针对骁郡王妃,但王妃的死我有一定责任。在我同魔尊说那些事时,我本身就是有罪的,我明知道他会用这些来害人,但出于私利,我多少辜负了自己身为医者的医德。”
“谢谢师姐的坦诚,”栩生垂眸,沉声道,“但我不会原谅你,师姐能承认自己过去的错误,未来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夜深了,我先将灵蛊换到师姐身上吧。”
“嗯。”
……
“这是养蛊的法器和典籍,”栩生起身欲走,“再见。”
姑苏榕顿了一下,急声道:“佩茈不是皇后的人,想要骁郡王妃命的,也不是魔尊,而是另有其人。”
“抓走佩茈的确实是魔尊,后者也正是想从她嘴里揪出这背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是谁,至于她是否还活着,我也不知道。”
栩生摆了摆手,道了句谢谢。
……
姑苏榕也不再多留,不远处有人在等她。
“孟皓,我要去岑州,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她一字一句道。
“阿榕,我都跟了你这么久,你还不信我对你的心意吗?”
姑苏榕当然信,可她之前给的回应太少了,若不是孟皓坚持,她或许就要失去所爱了。
“孟皓,去岑州后,我们就成亲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