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同游(中)
这一片,算卦、喝故衣、探搏、剃剪、纸画、令曲、讲史摊点众多,妙华坐在驴上,但闻邻近摊子讲史伎人正表演着。
“……话说啊,黑云笼罩,风雨为泣,百鬼夜嚎,旻影将军带领烈炼铁骑将士同乱贼展开了三天三夜的殊死之战,终于取得了最后一役的胜利!”讲史伎人半条腿支在方桌上,语调顿挫激昂,很能调动听客的情绪。
“好!!”
“谢谢,谢谢……”讲史伎人作揖谢礼。
不少听客都打赏了钱财,但还听得不够尽兴,一边打赏一边催促道:“接着讲啊,光吊人胃口!”
“行里规矩,不能破的,不能破的……”讲史伎人余光瞥了眼盆中钱数,摇了摇扇子,老气横长,半推半就,瞅着盆里钱财够数了,才接着道:“——哎,此战胜后……”
临靠的卦肆亦是人满为患,傀儡神鬼灯列于门外两侧,打着“半仙”招牌,上悬以一把金纸糊的太阿宝剑,算卦先生一脸玄妙,惹得求卦人惊疑不定:“半仙,我这卦究竟是凶是吉啊?”
“唉……”这位半仙长叹一声,面露难色,眼睛半闭着,俨然入定,“这位施主,你近来不宜出远门啊,恐有血光之灾。”
“半仙,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镖局半月没开张,好不容易捡着一桩生意可耽误不得啊。半仙,你可千万帮我解了!”
“……解倒也易解。”但见那半仙摆香案,上香,净手一气呵成,宽厚的道袍舞得飞起,振振有词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咒语,众人能听清的只有那最后一句“急急如律令”。
妙华初次见这阵仗,委实觉得有趣。便扯了扯缰绳,惹得时闻回首。
“哥哥,先看完这场。”
半仙念完咒,凝于一笔画下符箓,咕咕隆隆几口,猛地往符上喷法水后,又是念了一大段词,将桃木剑落于符箓上,词尽对天鞠礼,但见符箓闪过一闪而过的灵光,众人见了皆是称奇。
“这是灵光!!”
“刘半仙就是厉害!”
“这护身符你好生佩戴,保你逢凶化吉。”半仙以桃木剑将符箓递给施主,“念与你有缘,算三十文钱吧。”
“诶,谢谢半仙!谢谢半仙!!”这位施主虔诚接过符,忙不迭付了钱。
“下一位……”
“我!”
“好好排队,我在你前面!”
“明明我先来的!!”
“诸位一个一个来,这位施主,你八字是?”
“……”
众人推推搡搡争着求卦,甚至有人只是单纯凑热闹,没什么要问的也随缘求一卦……
在人群挤到妙华前,时闻已牵着红鬃驴离开这处。
“噗……算卦真有意思……”妙华笑道,“等事皆了了,我也寻个山头拜个师傅学学,行走江湖,也有了谋生的本事不是……”
时闻被妙华逗笑了,温声道:“那待小姐学成了,还望小姐给臣也算算。”
“好说,问签三十,解签另算。”妙华如钻入钱眼的米虫滚了一趟,觉得吃撑后又钻出钱眼大气道,“当然,合眼缘的,不收钱倒贴都行……”
“那这行当看来是不适合小姐干,臣担心小姐愈算愈穷。”时闻难得调侃得这么直接。
“哥哥!”妙华本就粉嫩的脸颊泛起羞红。
是时,他们所在的摊点前,一纨绔子高声道:“那就以‘花夜’为题,以‘红’字为韵做首绝句吧。”
摊主是一个酸溜溜的卖诗才,闻言只是摊开宣纸,瘦削的手提笔蘸墨,未多思忖便落笔题诗。他身旁的看客随他写一句念一句——
“花灯画灯鬼画符,”
“卜卦算卦道卦无。”
“夜愁良绡何寄处?”
“但闻……西府……绿栖红!”念诗的看客磕巴了一下,才读完这最后一句。
市井卖诗才的酸诗无外乎抒发自己愤懑不得志、穷困潦倒、感时伤秋之情的,但多结合坊间时事,卖笑取巧的谈资。
“哈哈哈!好诗!!赏!赏!”出题的纨绔子直接阔绰打赏了十两金。
“不愧是柳才子啊!瞧这‘栖’字使得,多传神……”一看客揶揄道,惹得一旁看客笑得更甚。
“那可不,这不赏都说不过去了。”说话的人将一两银子朝这位卖诗才扔了过去,正正巧砸到了卖诗才头上,卖诗才却似没感觉般,就一副这些喧嚣热闹同自己无关的模样,垂首任一众看客折辱。
“都说西府左相善举新才,不将你招去真是屈才了。”人群间折辱之言愈发难听。
卖诗才悉数听之,不怒不争,虽心中郁结,但自己既是吃这碗饭的,就少不了供人娱乐消遣。他习惯了。
“嗯,本相亦是觉得。”但闻鹤立鸡群的左相大人亮明身份,附和道。
“!!!”
人群中不乏眼尖的认出来人,左相?!什么时候在的????!!
这公然拿左相大人被绿一事做谈资的场子,当事人却恰恰在场,玩的简直就是心跳……
送上来的好戏,哪有不看的理,妙华默默翻出点心,又递给哥哥一份,坐观好戏开场。
时闻与温寰对视了一眼,二人眼底的威压倒是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