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正名
琉璃灯盏火焰熄灭。
“族主……”暮黎睁开眼眸,对老妇人恭敬道。
老妇人笑笑,“看来是都已忆起了,可有后悔。”
“不悔。”暮黎瞥了眼指间缠绕的银纹,“我本以为只是花了三年才得这一机会去追寻自己要的真相,可经此一遭,才发现原来走了这么久。”
“听你这么说,便知你此行颇丰。”老妇人欣慰道,垂眸时又有些心疼,“只是再走一遍,辛苦你了。”
“是有些苦……”暮黎顿了顿,抬眸看向老妇人,“但值得。”
暮黎露出左手腕上那泛着碧蓝色光晕的剔透珠子,“这不是‘如栩珠’,这是鲛人的丹珠,对不对?”
“嗯,”老妇人颔首,娓娓道来,“沈尊者将你送来时,你额心上生有蓝色的细长花纹,老身本以为是胎记抑或花钿,并未多管。”
“可你以命祭阵后,竟尚余一丝生息。”老妇人覆上暮黎的手,温声道,“老身才知这是有鲛人拿他的命与你同渡这一劫。”
暮黎微侧过身子,很快地抬手拂过眼角的泪,她哑着嗓子道:“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老妇人没回应她,只是道:“如今,你已是半步飞升的修为,何不放下一切,过完最后的雷劫乘风而去呢。”
“族主,我这一路的修习,从来不是为了成仙,”暮黎道,“若无后来的事,我大抵早该实现儿时的志向,做一游历四方的闲散侠客,我尘缘太多,六根未净,从不奢求能羽化登仙。”
老妇人拍了拍她的肩,“想做什么就去做罢,阿黎。”
……
巳时,暮黎准时如约来了太尉府。
只是此处,却被铁甲围堵得水泄不通。
她看见那长身玉立的肃杀男子,长明王在与昼如此围堵太尉府,若师出无名,这等造次同造反无异了吧。
“你来了。”长明王变脸几乎只在见她的瞬间,温声道。
对于眼前所见,暮黎既无奈又多少有些不信,这可不像长明王的作风。
她灵识传音道:“长明王大人,你是被夺舍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长明王顿了那么一下,反而笑得更释然,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带出来。”长明王冷声道。
“是!”侍卫得令,前前后后的人被带上来,在大堂上跪下乌泱泱的一片。
最前边被革了乌纱帽的那位想来便是太尉,披头散发,瞧着甚是狼狈,一些女眷、孩子瑟缩默泪。
“宣。”
“是。”大宦官走出来,扯着尖长的调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尉阳奉阴违,拥兵自立,逐彝一战,断前线粮草,拒不增援,反阻前线后路,致此战大败,后结党营私,为洗自身罪孽,不惜假借圣意,逼骁郡王所率全军将士自裁,奸计不得,便混淆视听,构陷同僚,污其谋逆,残害忠良,今乃昭昭,是为奸邪,革其官职,株连九族,一并收押看审,秋后问斩。钦此。”
“陛下……不……不可能,我要见陛下!!”太尉壮硕的身子胯了大半,如疯了般喊道,“不……我可是国舅!!我要见贵妃!!我要见陛下!陛下不可能下这旨!!”
太尉忽地冲向长明王的方向,嘶喊道:“我是被诬陷的,定有人要害我!!是你要害我!!我可是国舅!我看谁敢动我……”
侍卫们也不留情,强硬制住太尉,太尉府的家眷皆是鬼哭狼嚎。
“带下去。”长明王拂袖道。
“是。”
……
太尉府被打上抄家封条,铁骑撤去,暮黎怔怔看着,遥想当年,骁郡王府应也是此般,一夕之间满门被抄。
“你早知道是太尉及其党羽陷害我父王,”暮黎微微侧首,“可你非但不阻止,反而火上浇油,踩着我父王和整个骁郡王府乃至于无辜的将士们的尸身上位,如今大权在握了,再以旧事为由除了太尉一党,趁机铲除你在朝中的政敌,长明王大人真是好算计。”
“你叫我来看这一出,莫不是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谢你为我父王和无辜的将士们正名平反?”暮黎并不留情面,直言道,“那长明王大人恐要失望了,我不会因此原谅你。”
“我确实每一步都有算计,但唯独这次,我是来赎罪的,”长明王道,“……黎姑娘,跟我进趟宫吧,戏还没唱完。”
……
御书房。
“陛下,臣妾的兄长忠心可鉴,绝不会违抗圣命,残害忠良!骁郡王谋逆一事,太尉只是秉公执法,绝无构陷一说……”颜贵妃得传召,还以为是晔帝顾念旧情,兄长之罪还有回旋的余地,进了里间便哭着求情道。
“够了,”晔帝沉声道,“出来吧。”
一身形消瘦如骨的老妇走出来,跪下道:“奴婢佩茈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你不可能是佩茈,”颜贵妃见着眼前人大惊失色,“佩茈早该死了才对。”
“陛下,这人绝对是有人派来故意诬蔑臣妾的。”颜贵妃阻止道。
“贵妃急什么,是与不是孤自有决断,”晔帝道,“说罢。”
“是,回陛下,当年骁郡王妃有孕后,先皇后甚为挂念,便派奴婢去南零贴身伺候王妃,可也是这时,颜贵妃以奴婢心上人的性命威胁奴婢偷换掉熏香,以凝芷露设计在王妃生产时一尸两命,幸而王妃福泽深厚,方与小郡主安然度过此劫。”
“可骁郡王妃身子有亏,终是香消玉殒,而这也达到了贵妃将此事栽赃在先皇后身上,以离间先皇后和骁郡王的目的,先皇后有口难辩,时值朝局对二皇子不利,也是迫于无奈才将二皇子送与骁郡王将养。”
“先皇后与骁郡王只有兄妹之情,从未逾矩,奴婢打小就侍奉在先皇后身侧,能感受到先皇后对陛下的一片真心,奴婢以性命起誓,二皇子是陛下的亲生骨肉,绝不会有假。”
晔帝面容憔悴,眼中闪烁着泪光,或许是想起了自己那风雨同舟青梅竹马的先皇后。
愈是思念,愈是悔恨。
悔恨自己信错了人,因为自己的嫉妒,害死了自己的爱人。
晔帝猛地将颜贵妃扇倒在地,怒斥道:“你这个……毒妇!”
“陛下,陛…下…”颜贵妃匍匐地爬到晔帝脚边,扯着晔帝龙袍的衣角,泪眼汪汪,“请您相信臣妾…”
“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绝无半点私心!”颜贵妃哭诉道,“陛下也是希望骁郡王死的啊,当年之事陛下也是默许的……”
她话未说完,就又被晔帝甩了一巴掌。
“住嘴!休要胡言,来人啊,带下去。”
“是,陛下!”
颜贵妃反应过来自己失语,她兄长所犯的罪已经株连九族,她若再说些不该说的话,天子一怒,她的孩子也会凶多吉少。
她认了命,颓丧地倒在地上,任由侍卫将她拖走。
……
“戏也看完了,我就不多留了。”暮黎淡声道。
“黎姑娘,对不起,”长明王诚恳道,“我为了获得权势,顺着我父王的心意,在南零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以光明正大的理由除掉骁郡王。”
“所以呢,为了权力,为了自保,”暮黎随意道,“就可以不顾忠奸,歪曲事实,不念旧情。”
“是,我就是这么个卑鄙小人,从不是什么君子。”长明王沉声道,“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
“别再说对不起了,”暮黎轻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我与长明王大人路不同不相为谋,预祝长明王大人早登大宝,享滔天权势。”
长明王脸僵得极难看,眼睑泛着血红,但他还是应下了,“谢谢。”
暮黎背过身去,“当然,我还是希望长明王大人能做个明君。”
……
暮黎手腕处传来热度,那泛着碧蓝色光晕的剔透珠子正忽闪着,是师父召她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