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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后来

  阿狔半夜出了趟院子,翌日,整个云府后院乱成一遭。

  小骐慌忙跑进院子,一个劲儿地讲,说大夫人昨日穿的姑苏云锦绣袍被人给划毁了,二夫人的一堆手势被人折断了,三长老的正夫人最惨,头发都被剃断了大半,这时连门都出不得了……

  而现在,整个府里都在搜捕这贼人。

  小骐还绘声绘色描述那贼人的长相,说是夜黑风高,夫人们都没怎么看清,但瞧着是一身有八尺,毛发茂盛的男子。

  阿狔在旁边嗑着南瓜子,附和道:“毛发旺盛的男子?那真是没看清。”

  “翊儿,过来,”姝夫人喊停了舞剑的云翊,“阿狔,你想吃芙蓉糕吗?”

  “嗷,芙蓉糕…想吃!”阿狔自从来了这儿,就一直承蒙姝夫人的投喂,一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姝夫人递给云翊一个钱袋子,“今儿天好,翊儿带阿狔出去逛逛吧,老待在府里阿狔怕是早憋坏了吧。”

  “夫人,真没有~”阿狔真心实意道,“我一点没觉得无聊,可有意思了呢。”

  姝夫人轻笑了声,“那我委托阿狔带翊儿出去透透气,他出门少,怕生。”

  “没问题。”阿狔应下了。

  云翊隐隐有些不安,姝夫人只是温和道:“我不会有事。”

  ……

  后来也确实无事发生,云府有很多驯养的家兽,它们嗅遍了整个云府,甚至还去附近的街巷挨家挨户去寻,也没找到这贼人,但却在某个角落找到了那兽皮。

  即使几位夫人心有郁结,但此事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

  阿狔在这方小院落度过了自己这辈子最闲散安逸的半个月,可好景不长。

  涂溪州郡守多年未得儿子,病急乱投医,不知从哪听来的偏方,说什么以狼王之心入药食之,可得男子。他找上云家,一番威逼利诱,要求云家替他猎下狼王。

  云家出于多方考量,自是愿意合作。

  可长秋山狼王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好抓,再者长秋山狼王可是附近村寨百姓的守护灵兽,要抓狼王,百姓们也是极力反对。

  最终,在这场惨烈的狼王狩猎中,和太多伤情讽刺话本的结局几近相同。

  ——老狼王含恨被抓,百姓被威胁逼退,云家猎兽师死伤大半,太守得到了想要的狼心,云家也因此名声大躁,得到太守的亲肯。

  这么俗套的故事里,阿狔都不曾有过姓名。

  她只记得阿家的血是温热的、黏糊的,她只知道自己不仅救不了阿家,还害得阿家为护她挨了利箭。

  她非是善类不假,可她谋财不害命,从未无故伤人乃至于杀人。

  阿家也从未主动伤过人,甚至经常护佑来往长秋山的乡民安全下山。

  反而是某些人,为一己私欲,做起事来毫不留情。

  在他们眼中,他们这些兽类,下层百姓的呼声,都微不足道。

  而云家这样的家族,只会助纣为虐,还能收获所谓的名声?

  用无辜之生灵的血肉搭建起来的名声么,阿狔觉得恶心、虚伪。

  她从不大度,因着对云家的恨,不谈无差别的牵连,但她也不能再无所谓地面对姝夫人和云翊。

  阿狔回了长秋山——她下定决心,不仅要做狼王,她还要做长秋山的百兽之王。

  长秋山的兽类都各自分散,在有外来者捕杀某些兽族时,也很少拧成一股绳对外,即使是阿狔以前故意拖其他的猛兽下水,才促成兽族对不怀好意的外来者围攻绞杀。

  可即便难,阿狔也要试试,她要报仇,她也不想任何兽类再重蹈阿家的覆辙。

  ……

  但她回了山,才知道没了阿家的她是多么弱小,在这弱肉强食绝对自然准则的山里,她再也没有喘息停滞的机会,她每天提心吊胆,因为较之其他兽类自身体力、身形都是弱势,她只能在别的方面突破,不断努力变强、努力变快,学会变得更加滑头,将不算好的禀赋发挥到十二分,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

  甚至拜了山里一白发老头修习所谓的道法,静心养性,妄想参破那么几分天机。

  她偶尔也会去看望一下胡老头,那老头消息灵通,时常逮着机会就同她说教,若是换做以前,她肯定是嗤之以鼻,但经历这些事后,她竟然也能耐着性子听这老头高谈阔论。

  倒是胡老头,怅然若失对她说,感觉她缺了些灵气,比以前更世俗了。

  ……

  阿狔花了两年,终于向阿家后的第二任狼王——阿家的阿姊——她的大姨母发起挑战。

  大姨母实力很强,在此前她已经打败了三位挑战的狼族。

  这一战很惨烈,阿狔未使用道法、武器,他们进行着最简单最原始的狼王之战。

  在肉搏中,阿狔左手被咬没了两根手指,双腿乃至于其他部位都被咬下了好几块肉,争夺狼王之位结束后幸遇上莫问神医医治,才不至于落下残疾。

  她只算伤得重,可她下手又何尝不狠——她的大姨母,当场毙命。

  狼王之战,多是一死一生,她早已见惯,也自认无心,可心还是莫名疼,脑子也有那么几瞬的空白。

  在那短短的几瞬里,她想起曾经和云翊在那个梧桐树下的闲谈,也不知那人现在混得怎么样。

  她都是狼王了,那人不会还被欺负,被人看不起吧。

  ……

  一个月后,阿狔伤养得差不多,闲来又去找胡老头,却意外得知了姝夫人去世的消息。

  宛若晴天霹雳,自阿家走后,她再次尝到了“难过”的情绪。

  “为什么?”

  “啊?”胡老头有些耳背。

  阿狔大声重复道:“死因是什么?”

  “哦,据我所知啊,”胡老头故意卖了个关子,才道,“太得宠了,遭嫉妒了呗。”

  “怎么可能?!”

  阿狔在云府待了半个月,后院哪个夫人的随侍、例俸、住处不是比姝夫人好,更别提云家家主,从来就没来过,还有对自己同姝夫人的儿子也是打得那么狠,这怎么看着也不像得宠啊。

  难道是这两年突然得宠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直都得宠啊。”胡老头笑道,“你不是还去过云府吗,就没发现云夫人被护得很好。”

  “啧啧啧,那么大的家底,姝夫人却住在小破院子,就一个小厮,衣食全是亲力亲为,儿子还被全家欺负,这叫护得好。”

  “诶,你这丫头就不懂了,”胡老头酌了口酒,“云家家主就是真爱这姝夫人,才这么小心翼翼啊,不然你以为云九公子那么废柴还能衣食无忧长这么大,前两年,云家家主可是派好些人去长秋山寻人呢。”

  “比你惹得那次事,要重视多了。”

  “不懂,绕。”阿狔觉得头大,“所以到底是谁害死姝夫人的。”

  “大夫人授意四夫人干的咯。”胡老头摆了摆手,“要我说啊,云家家主有这么多女人的后院,要真喜欢个什么人,别祸害人家才对啊,只可怜姝夫人,太良善了,在这种深宅活下来委实难啊。”

  “对了,我还听说云家家主不顾所有人反对,偏要让姝夫人牌位进宗祠,不提也罢,扯远了……诶,你走哪去啊……”

  ……

  阿狔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心理,来到云府。

  ——此前,她本以为下次来,就是报仇的时候。

  可现在,她恍恍惚惚来这儿,只是……想送姝夫人一程。

  灵堂中披麻戴孝跪在那儿的不过一人。

  她也跪下,磕了个头。

  那人侧首看向她,眸色晦暗难明。

  两年不见,云翊褪去了少年的稚气,更加成熟,五官更加锋利冷峻,也更加冷漠,感觉比以前难接近好多。

  阿狔顿了一下,道:“节哀。”

  云翊没回应。

  阿狔也没再多言。

  ——他们俩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阿狔起身欲走,却被精瘦有力的手抓住。

  “?”她略带疑惑地斜觑了眼云翊。

  可云翊轻抿着薄唇,垂首就这么抓着她。

  “节哀…顺变。”阿狔觉得自己很温和了,起码多说了两个字。

  “……谢谢。”云翊沉声道,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一直没说出口。

  阿狔没空等云翊纠结。

  “我要走了。”阿狔想用劲儿抽出自己的手,可云翊瞧着瘦,力气还挺大,阿狔竟一时挣脱不开。

  拉扯间,硬生生将阿狔的手套拽掉了。

  “你…手…”

  阿狔的左手缺了无名指和中指。

  “哦,上个月没的。”阿狔随口道,“手套还我。”

  云翊却把手套握紧了些。

  “那个,你不会不想我走吧。”阿狔向来直白,不喜欢弯弯绕绕,偏生云翊总是沉默寡言要人猜。

  云翊这回没反驳。

  “那不可能,”阿狔微叹了口气,“不过你留在云府肯定过得也不好,我可以带你走。”

  她主动朝云翊伸出了手。

  得,又不给回应。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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