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声盈盈,轻如蚊嘤的脚步声还是一丝不差的落入了耳内。终日受痛楚折磨,时时难以入眠的神经敏感的仿佛随时都能断裂,这让人无可奈何的绝佳耳力也不知算不算得是我这虚弱疲累已极的身体唯一的优点了?
小凡儿端着断情水,踮着脚尖探头探脑的将脑袋伸进了帘内,身体却还留在外面,古灵精怪的嘟着嘴巴不敢大声喘息。见我睁开眼睛看向自己,霎时便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眼内折射出的光芒耀眼的仿若赤轮。
“仙子醒啦!约莫着刚才似乎浅浅入眠了些许,想着若是醒来那痛楚万一加剧,所以快快的跑去绝生泉取了断情水来。仙子,可是要用些?”
小丫头歪着脑袋纯真无邪的模样任是怎么看却也看不够,心里不断翻涌起的苦涩在小丫头澄澈的注视下也变得似乎不再那般难忍了些。无力点了点头,嘴上想要说些什么,话语一时到了口中,却又平白消了说辞。就着送到嘴边的容器喝了半盏,那腥涩的味道似乎越发浓烈了些。
“如何?今日越发难以下咽了么?奇怪,为何我喝着卻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呢?”
小脑袋凑得近到不能再近,呼出的气体几乎全都喷在了我的脸上。无奈一笑,只是想伸手将她的小脑袋推离些许,不想却身子一个不稳直接摔回了床上。
“哎!仙子,你如今刚醒,最是虚弱的时候,别动,别动嘛。”
“离凡,说过多少次了,仙子不喜太过与人亲近,你怎的时常不听?”
不出所料,离落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在身侧响起,刚才还悄无踪迹的离落,早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床畔。
“我......我只是喜欢靠着仙子嘛~~”
小丫头嘟着小嘴将脑袋低到不能再低,一双手指不停地绕来绕去。在这个锁心城里,小丫头最怕的是欺雪姐姐,再一个便是离落。
“再喜欢也该懂得分寸才是,莫怜仙子如今的状况你每日看护自是该清楚知晓才对。冷一分热一分都受不住的身子,哪里能受得住你的磋磨?再不知轻重,小心我罚你......”
“方才我做了个梦,小凡儿可要听听是什么?“
见离落当真冷下面庞,我少不得扯着这副破锣嗓子开口。离落自然知晓,我这是在替小凡儿开脱的意思了。见我出声,离落也不再多言,瞪了小凡儿一眼后,随即隐身而去。
不想离落刚一离开,方才还唯唯诺诺的小丫头瞬间便化作脱了缰的野马,一下子猛的扑到我身前,好在多少还是记着离落的吩咐,只瞪着一双耀眼的双眸,轻扯着我的衣袖念叨个不住:
“什么梦?什么梦?仙子,除了昏厥,你平日里入睡都难得很,竟也做梦的吗?梦到了什么?可有什么凡儿不知道的么?昙仙子说,您曾是翱翔于九天之外的天凤,乃是初代神族的后裔,可是有想起什么吗?”
过去么?原本只是一时情急,临时解救小凡儿的借口,如今被她这么一问,倒当真隐约有什么在心里呼之欲出般骚动了起来。
是什么呢?是晃动的紫藤花架?还是看不清窗内容颜的人?还是,那抹耀眼的白?
“跟我回去吧!”
那句饱含无奈的叹息,那似熟悉却又无限朦胧的声线,一切的一切,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我知道,我一定忘了一个对我而言特别重要的存在,可我究竟忘了什么?
为何这颗残心,连忆起过去都这般抗拒?那是我分明想要寻回的记忆啊,为何,却又在极力的想要忘记?
回去!回哪兒去?除了鎖心城這片長年深埋海底的地界,茫茫三界,哪裡又是我的歸處?
我不知道,只是眼前時不時總會莫名閃過的那一抹白仿似可以替我阻隔世間所有風雨的高牆,溫柔的讓人心痛,熟悉的讓人心悸,卻又,陌生的讓人心碎。
天鳳!自癒力享譽三界的神鳳後裔,如何會是我這般不人不鬼,非仙非妖,半死不活的模樣?
“阿怜~~阿怜~~阿怜~~阿怜你没事吧?”
隐约的呼唤将我从说不清道不明的失神中唤醒,对着小丫头担忧的眸子努力扬起一抹笑,终究还是宣告了失败了。
“仙子,你怎么突然仿佛离神了的一般呀?”
“对啊,莫怜仙子这是想起了什么?竟连我来了都没有一丝的察觉?嗯?”
能这般毫无预兆出现在我这小居的生灵不少,可如这般言语戏谑的,也就只有我这位五姐姐昙了。声音未落,昙已一屁股稳稳坐在了我的脚边,用我日常最是不惜的轻佻动作勾了勾我的下巴,顺带送我一副毫无美感可言的媚眼。
“说真的,既然都已忘记了,又何必再费心想起?遗忘,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你这般缠绵于忆不起的从前,这身体如何能好得了?你可知你最大的病,便是那心病?”
毫不诧异一向玩世不恭模样的昙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只是这锁心城中的生灵,除了小凡儿,谁又没有心病呢?
想是听到了我的心里话,昙状似无意轻咳一声,转瞬间掩下眉眼处的那丝怅惋。
“心病?昙仙子,心病是什么?”
“心病,乃是这世间最最可怕的病症,小凡儿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等你日後長大了,整日里跟着我上天入地的为恶便好,知道了嗎?”
“是!仙子,離凡來到這世上已有百年,也算得長大了,不如您下次就帶著凡兒一同為非作歹可好?”
“唔,倒也不是不行,若哪次我想偷偷去燒誰家的房子,便將你一同帶上可好?”
“哇!真的嗎?仙子可要說話算話!”
见小丫头双眼放光盯着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只得无奈心内一声长叹。也不知小凡儿在昙这番精心的教导下,长大后会成为怎样一个为祸三界的小魔头?
至於心病……在那忆不起的过去里,深埋着我最最不愿忘怀的记忆。那是,大致我宁愿痛彻心扉而死亦不愿割舍掉的曾经。
那样的过去,那样一个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过去,我又能如何放下?又该,如何让自己甘心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