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意吸口气,“又是夺梦司,这可是司长的一块心病啊”
造梦司、夺梦司本是同源,造梦司由现司长元庭创建,距今已有万年,本着为天下众生施美梦,使其安心归去的宗旨设立。
初设之时,便得了六界生灵的支持,司长也想在此基础上,将造梦司发扬光大。
奈何一个合格的造梦师可遇不可求,万年间,造梦师的队伍也不过发展至几百人,更遑论在一千年前还发生了一件令造梦司元气大伤的事情。
元庭设立造梦司后,将自己的师妹元初也带入了造梦司中,二人一同将造梦司发扬光大,同时元庭在一众有灵性的半阴半阳者中又收了一个徒弟赐名允若,这三人便是造梦司的初创成员。
但千年前允若意外身死,元初对元庭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原来坚定不移的支持者反目成相见红眼的仇人,带走造梦司的一帮骨干成员,跑到天魔山脚下开宗立派建了夺梦司。
魔界对他们二司之间的恩怨情仇自然不感兴趣,但若有人想在他们地盘的附近惹事生非却会使他们失了面子,何况魔界有时也用得着夺梦司,因此有了魔界的护佑,元初才敢在天魔山脚下开宗立派。
所以只要夺梦司一直龟缩在天魔山脚下,叛出师门者便始终无法被收拾,这一下可彻底激怒了元庭,从此以后造梦司与夺梦司势不两立。
而听一些老前辈说,允若之所以身死便是在梦中被人所杀,而元初不仅要与造梦司对立,甚至夺梦司的看家本领就是在梦中杀人,这是在元庭的心口上撒盐,他怨恨这个无情无义师侄,势必也容不得她。
可这些年夺梦司休养生息,实力大增,早已可以与造梦司分庭抗礼,甚至可以压过造梦司一头,缘因杀梦虽在造梦司里被列为禁术,但少了这么个威慑性巨大的技能,造梦师在对上夺梦师的时候难免会落于下风,由此这两年来一些造梦师们心里憋的气也不少。
而近来陈程两国战事兴起,夺梦司又开始在梦中实行他们夺梦杀人的肮脏手段,更是引得群情激奋。
元庭正在上首说道:“最近陈程两国交战,人界的战事本不该由我们别界身份的生灵来插手,但夺梦司先行越界,接受程国国君程宴的委托,帮着夺梦师在梦中猎杀陈国的将领和军士,导致陈国近来来在两军交战当中连连败退,陈国虽然没有求助于我们,但此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必须恢复人界正常的秩序,所以除了平日里接受求梦者的造梦任务,你们还需关注陈程两国的情况,若遇有人梦中杀人,势必要阻止其恶行”
说到这里,冥夕心里不禁想起那张南山在梦中还不忘求请她的帮助,请她到天水镇寻得李姝将军的救援。
元庭继续说道:“不过,你们平日里既要承受人间的烟火,给阳间人施梦,又要防备夺梦司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要知道保护自己,你们每一个造梦师都是我司珍贵的宝物,绝不可轻视自己的生命”
这一番话说的,令在场造梦师都五内铭感,司长关爱每一个下属,把他们的性命视若珍宝,是以每个造梦师对造梦司的感情也尤为深厚,每个人都牢牢恪守自己的使命,拥护造梦司的正统地位。
造梦司和夺梦司为人界所祭拜,祭拜也就是染香或是燃香,祭拜的香越多便越能增强被祭拜者的能力,所以造梦司与夺梦司也在一直对阳间的祭拜明争暗抢。
阳间到处都有香铺,这些买香者也都是普通的人类,造梦司的香是红色的,夺梦司的香是黑色的,进货都是从各地土地公公那进的,土地公公虽属地府,但并不插手这二司的争端,因为这香对他们来说都是普通的香火,卖谁家的都一样。
而且就算是各地的土地庙看在同属地府的面子上,不卖夺梦司的香,夺梦司也会想办法让他们的香流入阳间的铺子,与其非费那个劲便索性一半一半,谁也不偏颇,至于谁家的香在阳间销量好,便看各自的本事了。
人间很少有强烈的杀意,即便有,他们也愿意亲自化为厉鬼,自己了结所恨者的性命,故杀梦虽然威慑性强,但造梦司的法术更为纯正,毕竟元庭身为当年开宗立派的宗师,所流传下来的功法及境界要远远胜于夺梦司。
梦乃心源,心之所生,梦中境遇可以预兆未来之事,观天地之会,辨阴阳之气,以日月星辰,占梦之吉凶。
正统梦境有十二层,分为正梦、噩梦、思梦、寤梦、喜梦、惧梦、托梦、杀梦、预知梦、遗梦、千机梦、浮生梦。
夺梦司只修得第八层的杀梦,往上的四层是他们所修不成的,而司长元庭却是十二层梦俱可修得,而其他的造梦师,悟性高的可突破至第九层、第十层,比如冥夕虽刚入造梦司短短二十载却已修得了第十层遗梦,是以轻而易举便能为张南山造出第三层的思梦。
这会儿,给全体造梦师的会结束了,元庭这才得空来问冥夕和南知意那个新来的半阴半阳者是什么情况。
南知意道:“是冥夕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一陈国的死尸,他拦住了我们,我们观他身形符合司内的要求,便把他带了回来”
元庭点点头,“这倒是难得,近来有好苗子也多被夺梦司抢走了”
南知意道:“没想到夺梦司刚消停几年,这番再起竟然来势汹汹啊”
元庭道:“你们两个都是我造梦司的一级造梦师,他们既能在梦中杀人,自然也能盯上我们的造梦师”
南知意道:“可是梦中杀人的前提是,杀人者要能进到被杀者的梦中,咱们造梦师难以入梦,不必如此紧张吧”
冥夕道:“咱们虽然做不了梦,但咱们入别人梦中时,梦中所遇皆由造梦者掌控,若他们在梦外操控,我们怕是陷于劣势”
“没错,我担心的正是冥夕所想”,元庭道。
南知意愤愤道:“这些夺梦师可真可恶,咱们光防御可不行,得主动出击,把这些夺人梦的家伙都打怕了,他们才能投鼠忌器”
正说着呢,冥夕手中凭空出现一燃起的符,她看着上面浮现的红色文字,秦州大将军云骥燃香唤造梦师。
“有任务来了,造梦时间紧,属下这便过去了”,冥夕收回手道。
刚要走的时候,元庭叫住她,“左右知意也没事儿,最近形势严峻,多带个人互相照应着”
冥夕、南知意点点头,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她们赶到秦州的速度很快,根本没有几瞬,但诧异的是,当她们出现在召唤者的面前时,这位召唤者却并不是奄奄一息需要完成一个遗愿的样子,而是身体康健,甚至能在沙场上冲锋陷阵的强壮模样。
当身披银色铠甲的云骥转身看到屋内多了两个着黑红衣裙的女子时,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而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表情不再有波动。
他身前的香案上还停留着刚刚点燃不久的红香。
这位云骥将军看起来是久经沙场的干练模样,倒不是常见的虎背熊腰模样,反而看着还有些斯文,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若不是日日在这粗粝黄沙的洗礼和风吹日晒的磨砺中度过,他能看着更为年轻。
南知意诧异道:“看你的样子生龙活虎的,一点也不像将死之人啊,还是说其实已经病入肺腑,如今只是金玉其外啊”
云骥道:“看二位姑娘话语和穿着,难不成这香铺里的香真有卖香者所说的功效”
南知意打趣道:“那卖香者怎么说?”
云骥道:“他说若有遗愿便可点燃这香,做个美梦,现在瞧着美梦虽然没做成,但美人倒是见着了,不知这算不算一场美梦?”,说罢他嘴角一笑。
南知意撇撇嘴,“看着一身正气的,没想到倒是个油嘴滑舌的”
云骥倒是不恼,只是呵呵笑着。
冥夕道:“这位将军若是不需要做梦的话,我们便告辞了”
云骥这时才把目光落在旁边这位话不多的女使者身上,目光落下时,他瞳孔微有缩动,“这位姑娘倒是好生眼熟啊,只是......?”
南知意打量了一圈这个云骥,“说你油嘴滑舌的倒真不冤枉你,这种吸引女子注意的方式,怕是连月老都看不过去”
冥夕眉头微皱,眼前这个男子,为何也令她莫名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呢。
她环顾这里的环境,屋内十分简陋,云骥常披铁甲如霜,腰间挂着的刀剑也有时间流逝的斑驳痕迹了,他看起来是个很简朴并能与士兵共患难的将军,究竟为何也会排斥他呢?
云骥嘴角虽挂着笑意,但眼睛里却透着认真道:“非是油嘴滑舌,姑娘的确和故人口中常念叨者十分相像,但那人该不会这么年轻,大抵只是长得像些罢了”
冥夕微微点头,拉着南知意便准备走了。
那云骥将军却突然道:“等等,既然香也点了,使者也来了,不知活人的遗愿可否实现呢?”
冥夕回眸看了他一眼,“你好端端的,能有什么遗愿?”
云骥道:“现在程国大军围困我陈国军士于凤天镇,已经一月有余了,城内断粮已有三日,若是再不能把此处的消息传出去寻得救援大军,凤天镇便要失守了,唇亡齿寒,届时凤天镇后方的天水镇便将直面程国大军的袭击。若是再突破了天水镇,程国便可长驱直入陈国国土了”
南知意道:“你们凤天镇都已被围困一月有余了,天水镇的陈国士兵怎么可能还没收到消息,不会是故意不来的吧”
云骥没有一丝犹豫道:“李姝将军不会的,凤天镇到天水镇的路程不过三日,往返快则只需五日,难道说......?”
冥夕分析道:“很有可能天水镇也自顾不暇了,你们求援的对象应是陈国更远处的防守力量了”
云骥闻言,眉宇一凝,神态凝重,看来战场局势对陈国已经十分不利了,“这位使者说得对,所以陈国更需要二位使者的帮助了”
冥夕道:“这是人界的争夺,不该由外族插手,恕我们爱莫能助”
云骥道:“可是香已点了,不就是换一浮生吗,我的浮生没有什么不可看的,我愿用浮生换使者将凤天镇的情况托梦给陈国的救援力量”
南知意道:“这倒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遗梦通常是用于在梦中实现自己清醒时无法实现的愿望的,比如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去到不能去的地方、完成不可能达成之事,若是用来托梦换取你的一浮生,实在有些亏了”
云骥道:“只要能解凤天镇之困,便是要我这一条命都不亏,还请二位使者答应”
南知意看了眼冥夕,香是燃给她的,她若是不同意她也没招。
虽然不插手人间事是一个借口,但是私心里冥夕却是不想见到那个李姝,去到她的梦里给她托梦。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桌案上摆着的香火似乎抖了一瞬,紧接着空气似乎发生了扭曲,有若隐若现的琴音袅袅传入耳边,有从门外不知方向的地方接连而来的飞刃,在空中打着旋的冲着云骥而来。
虽然是来自人界的暗杀,但人毕竟在自己面前,冥夕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拉到一侧,那些刀刃没入身侧的桌案,一整张桌案便这么应声而裂。
而后琴声似乎变得清晰了些,旋转而来的飞刃也越来越多,云骥快步走到一侧,拿起刀架上放置的长剑,精准的振飞这些飞刃,朝着他们飞来的方向而去。
而冥夕和南知意此时倒是不用做什么防御,她们只需将自己的身体变成透明的鬼魂态,这些人界飞刃就伤不了她们分毫。
云骥颇不满她们这种置身事外的反应,“二位使者路见不平,难道都不肯拔刀相助吗,在你们面前杀人,传出去还不失了造梦司的颜面”
南知意道:“我们是造梦司又不是救世主司,若是不救你......”
她话还未说完,却见眼前飞过的一个飞刃上带了血迹,下一瞬,便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她赶忙从飞刃袭击中快速撤步,退到安全的地带,然后抬手抹了下脸上觉得疼的地方。
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指尖染血,人界飞刃既能伤到鬼魂之态的她们,说明此乃......杀梦。
南知意狠狠的道了一声,“敢伤姑娘如花似玉的脸,姑娘和你没完”
她与冥夕对视了一眼,见其也眉眼凝重,冥夕素来谨慎稳重,对周边环境很是警惕,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入了梦者的杀梦中,看来对方的施梦者功法也属上乘。
冥夕问道:“这是你的梦?”
云骥诧异,“你是说我们现在是在梦中,可是我也不知这是不是我的梦啊”
冥夕看向飞刃飞来的方向,并看不到来人,只觉这些飞刃像是凭空生出,源源不断的飞来一样。
她手结一个法印,一个小的结界罩在周身,将云骥也纳了进去。
她闭目探识,她们既然身处梦中,那么便一定有一个梦源,要么是云骥的梦源,要么是梦者的梦源,但连接了睡着了的云骥,所以才使云骥入了梦者的梦中。
南知意也同样结了一个结界,穿过密集的飞刃碎雨,与在另一侧的冥夕汇合。
冥夕此时闭目凝神做入定状态,将结界完全交给南知意支撑,眼前、耳边的一切事物很快退去,消散之后是一片黑雾重重、雾气弥漫的地方,的确是杀梦。
有风从耳边刮过,带起几缕发丝,浓雾散了又聚,四野俱黑,如墨化开。
有琴声从远处想起,悠远绵远,但透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她放出袖中金蝶向着远处琴声传来的地方而去。
而后坐定的冥夕猛地睁开眼睛,道了句,“在远处”
南知意很快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梦源在远处,此处是梦者的杀梦。
云骥问道:“二位莫打哑谜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南知意道:“要么要你自己醒过来,要么就是找到那个做梦者,让他醒过来”
云骥无措道:“我就在这里,要我怎么醒?”
南知意道:“咱们这些入梦者都是做梦者的梦中人,完全随做梦者的心情操控我们的一举一动,他若不让你醒,你便很难醒,更何况那边还有一个夺梦师在操控做梦者的梦境”
云骥发愁道:“凤天镇之围还未解,我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他看冥夕除了刚才的一抬眼,始终是闭着眼,伸手想去拍拍她,却被南知意一把拦下。
只见南知意拍拍心口,“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打扰她的战斗咱们便都出不去了”
云骥道:“有这么夸张吗?”
南知意道:“你可千万不要随意碰她,她对异性天生厌恶,会下意识做防备态,刚才你若真的碰到她,很有可能已经被弹出这个结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