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宫女摆上晚膳，嘱咐道：“陛下吩咐，医圣大人要吃好喝好，晚上才有精神。”

　　山奈从床榻上爬起来：“告诉陛下，我定会吃好喝好，养足精神，好在屏风外偷听陛下与新人行洞房之礼。”

　　宫女走后，山奈打起精神，用巾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到旁边有铜镜，走过去照了照，哭红的双眼让自己显得很没精神。

　　这时她看到铜镜旁边放着化妆盒，她想起一句话，忘了是听谁说过，或者是在那本书里看到，或者是自己目前心里所想：“女子不可轻易流泪，但若真哭了，就要用脂粉将自己变得更加美丽。”

　　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些朱砂、胭脂和眉笔。

　　她用指尖沾起朱砂，轻轻涂在自己的脸上。她的手在脸上来回擦拭，仿佛想将所有的痛苦都擦去。接着，她用眉笔描出浓密的眉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信。

　　她再次用指尖沾起胭脂，将其涂在嘴唇上，让自己的笑容更加迷人。

　　她站起身来，看着镜子中的倩影，仿佛看到了一个刚刚从泥泞中爬起来的莲花，它依然美丽，但却更加坚强。

　　她决定不再哭泣，今晚，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再哭。

　　接着，她坐到案前，看着一桌子精美的食物，尽管没有胃口，她还是大口吃起来。

　　她要吃好喝好，今晚才有力气撑住受伤的心情，不至于流下眼泪，更不至于哭出声来。

　　吃好后，她打了一个饱嗝，吃得有些撑，从来没像现在吃得这么多过。

　　她站起来，用平静的语气对门外说道：“我已吃饱喝足，你们可以带我去了。”

　　门被打开，两个宫女进来，有礼道：“医圣大人请。”

　　山奈走出门。

　　一个宫女在前面引路，一个宫女在后面跟着，好像怕山奈跑掉似的。

　　行了不多时，来到珠水阁的寝室。

　　两个小太监打开门：“医圣大人请！”

　　接着对宫女说：“你们退下吧。”

　　山奈走进去，迎面的屏风跟药香园的屏风一模一样，上面的牡丹花开得正艳，蝴蝶也秀得活灵活现。

　　再瞧瞧屏风之外的周围，布置也与药香园别无二致。

　　山奈闻到一股清淡的草药香。

　　“艾草，鼠尾草，百里香，薰衣草。”

　　山奈在心里默念着香味儿的名称。通过香味儿，她能想象到里面的布置肯定与药香园的闺房完全一样。

　　山奈内心的情感又一次像洪水一样奔涌而来，她闭上双眼，努力忍住，不让这份感情被人察觉。

　　“医圣大人，陛下吩咐，您今晚就跪在这里。”一个小太监提醒道。

　　山奈低头，看到一个又大又长，看上去十分软和的垫子。

　　她上前一步，跪了上去，确实很软和。不过垫子这么大，她跪下去，只占了一小部分。难道张彻想让她累了，在这里睡一宿？

　　看来是这样，山奈立刻做好了在这里趴一晚上的准备。

　　她刚跪下没多久，几名太监抬着用锦被裹好的何琪，从山奈身旁经过。

　　何琪的头露在外面，山奈用余光瞥到她满面娇羞，她不敢再瞥下去。

　　何琪看到山奈，对太监们说：“停一下。”

　　太监们停住脚步。

　　“山奈，我以为你已经嫁给陛下，成了陛下后宫的女人，没成想会是这样。你别怪我，我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好久，等我与陛下行了洞房之礼，再和你好好聊。”

　　山奈回了一句：“祝何良人与陛下和和美美。”

　　“谢谢你，山奈。”

　　太监们抱着何琪，拐过屏风，把她连锦被一起放在床榻上。

　　何琪在屏风里面憧憬着行洞房之礼的美妙场景；山奈则在屏风之外品尝着内心的酸楚。

　　传来她最不想听到声音：“陛下驾到！”

　　山奈再一次控制好情绪，让自己变得更加平静。

　　张彻走到她跟前，停了下来，瞅着她装扮一新的容貌，想起成婚那晚，她就是这么装扮的，忍不住问道：“你把自己装扮得这么漂亮，难道想让朕弃了何良人，与你行洞房之礼？”

　　山奈回道：“今晚是陛下与何良人的好日子，臣有幸在此聆听，总不能蓬头垢面而来？打扮得漂亮些，既是对何良人的尊重，更是对陛下的尊重。”

　　山奈面不改色，令张彻不满：“医圣大人就在此好好聆听，如若受不了，朕随时在里面恭候。”

　　张彻拐到屏风里面……

　　山奈瘫了下来，她趴在垫子上，用手紧紧地抓着垫子的边缘。

　　她深爱着的人今晚要和别人行洞房之礼，她心如刀割，真想在此时什么都听不到，还是有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你喜欢朕？”

　　“是的。”

　　“想和朕行洞房之礼？”

　　“想。”

　　“今晚，朕会满足你，让你很快乐。”

　　“陛下……”

　　接着听到何琪快乐的笑声：“嘻嘻嘻……”

　　如果身边有把剑，山奈想立刻提剑冲进去，用剑指着张彻的脖子：“你！必须！立刻！跟我行洞房之礼！”

　　最终她还是忍住，用手捂住耳朵，不想让任何声音传入耳朵，可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尤其是床榻“咯吱咯吱”的声音搞得她心烦意乱。

　　身边的小太监提醒道：“医圣大人，陛下吩咐，您不能捂耳朵。”

　　山奈只好把手放下。

　　里面传来张彻的声音：“怎么？医圣大人想把耳朵捂起来？如果你再捂耳朵，朕就罚你永远待在朕的后宫，除了国医署，哪里都不能去，而朕也永远不会宠幸你，让你百年之后也像琬妃一样，连个放骨灰的地方都没有。”

　　山奈不敢再捂耳朵，她把身体放端，让跪姿看上去标准一些：“陛下放心，臣不会再捂着耳朵，会用心记住陛下行洞房之礼时，说的每句话。”

　　“这样，再好不过。”

　　接着听到张彻对何琪说：“今晚，何良人让朕很开心，明日朕封你为昭容。”

　　“谢陛下。”

　　“只要你真的爱朕，对朕一心一意，朕会把整颗心捧给你。”

　　“陛下以前对臣妾冷淡，臣妾以为永远得不到陛下的心，没想到，今晚陛下对我说这么感人的话，呜呜……”何琪竟然感动地哭了起来。

　　“这些就让你这么感动，可是她……”

　　“陛下，我还想……”

　　屏风里面又是一阵狂躁，床榻“嘎吱嘎吱”的声音，混着何琪幸福快乐的笑声，搞得山奈心烦意乱。

　　她努力控制着，控制着……

　　百合在外面偷偷看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便离开，往坤凰殿而去，他要把这里的情况向百花溪汇报。

　　百花溪在坤凰殿坐立难安，见到百合回来，屏退其他宫女，问道：“可看到什么？”

　　百合回道：“奴婢一直尾随陛下，只可惜，陛下一进去，门就关了，不过奴婢还是一眼看到医圣大人跪在屏风外。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奴婢可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何良人的笑声，还有屋里的床榻嘎吱嘎吱的声音，实在太大，奴婢不得已才听到。”

　　百花溪笑道：“连你都听到，女医圣怎么能听不到？一个晚上她都不好过，何况还会有好几个晚上，唉，我真替她担心。”

　　百合怨道：“娘娘就是心善，何必替她担心，都是她自找的。”

　　百花溪又黯然伤神：“能看得出，陛下有多爱她，以至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互相折磨，如果陛下把对女医圣的感情稍微给我分些，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百合疑惑道：“娘娘不是已经说过，以后不再幻想陛下会爱上您，怎么又……？”

　　“我当然不会再幻想，只是偶尔想想。”

　　百花溪话音刚落，宇文艳带着丽娘与几个宫女小太监而来。

　　“此等大事，皇后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百花溪赶紧与百合迎了出去：“母后，别生气，请里面坐。”

　　宇文艳坐定后，质问道：“陛下宠幸新人，却让女医圣跪在屏风外面听，实在不成体统，你作为皇后，也不管管，传出去，惹人笑话。”

　　百花溪解释道：“母后说得极是，我本来想阻止，可一想，陛下好不容易愿意给后宫纳新人，还懂得雨露均沾，要把每个新人宠幸一遍，怕说了，陛下不高兴，又回到从前，母后与儿臣的努力岂不是前功尽弃？”

　　百花溪说得在理，宇文艳怒气消去一半儿：“皇后说得在理，可陛下也不应该让女医圣听他宠幸新人吧？想起来我都脸红。”

　　“陛下确实做得有些过，可儿臣想，任何事情有利又有弊，此事唯一的坏处就是传出去有损陛下名声，不过母后放心，儿臣已警告过知道此事的宫人，如若有人传出去，所有人打五十大板。不过这消息还是传到母后耳朵里……”

　　“你放心，不是那些宫人传的，是我让丽娘找了一位良人问出来的。”

　　“让母后费心。”

　　“你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要瞒着我，要随时与我交心。”

　　“是，儿臣知道了。”

　　“好处呢？”

　　百花溪娓娓道来：“陛下这么做，不过是想刺激女医圣，如若她被刺激成功，大不了就是被陛下宠幸一回，反正陛下已允许纳新人，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后宫的新人越来越多，陛下慢慢就不会专宠她一人，以后她就是第二个琬妃。”

　　“如若不成功呢？”

　　“如若不成功，说明她确实死心塌地要离开陛下，必然会将陛下伤得更深，对母后和我则更有利。依儿臣看，女医圣态度十分坚决，估计受伤的只能是陛下。”

　　“呵呵……，这伤受得好，以后多给陛下进些新人，他慢慢会从情伤中走出来，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宇文艳是越来越喜欢这位儿媳，她如若当年有她一半的心机和能力，也不至于管不住后宫，让武贵妃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多年，还好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自缢而亡。

　　宇文艳与皇后又聊了一会儿，天色已晚，也该回宫休息，今晚，她应该能睡个好觉。

　　张彻与何琪折腾得很晚，最终还是安静下来。

　　山奈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但躁乱的内心也阻挡不住困意袭来，她趴在垫子上进入梦乡。

　　在梦中，她看到张彻与何琪行洞房之礼，她提剑，指着他的脖子:“张彻！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

　　张彻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害我受伤，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伤害的滋味！”

　　山奈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她过去从何琪身边抢过张彻，抱住他：“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在她的梦中，张彻抱起她，将何琪丢到一边，来到药香园，在他们布置的洞房内亲吻她……

　　山奈趴在垫子上嘴角露出笑容。

　　张彻虽累，心里一直挂念着山奈，他穿好衣服，拐到屏风外面，见山奈趴在垫子上已熟睡，他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嘴角挂着笑容。

　　“你竟然还笑得出！”

　　守夜的小太监打开门，张彻抱着山奈，向偏房而去。

　　到达偏房，已有守夜的宫女把门推开。

　　张彻将山奈抱进去，放到床榻上，帮她盖好被子：“你到底爱不爱朕？朕这样激你，你都能带着笑睡着。”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山奈抓住手。

　　转过头，瞧见她依然闭着眼，估计她是在做梦，刚要将她的手挪开，听到山奈的声音。

　　“张彻，我爱你，我爱你……”

　　张彻的泪水落了下来，他坐到床边，看着她的脸：“你虽然说的是梦话，朕却要把它当成你的真心话。”

　　他低头吻了山奈的额头：“朕虽与他人行了洞房之礼，可朕的心却在你的身上。”

　　山奈依然闭着眼，她太累了，睡得很沉，又开始说梦话：“张彻，我虽爱你，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不能与你行洞房之礼……”

　　“为什么？”张彻不由问出。

　　山奈再也未张口，只见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流出。

　　“既然你认为不能与朕在一起，朕就放了你。记着，朕放了你，也是因为爱你，以后，你想与谁在一起，朕都不干涉，但决不允许在朕面前秀恩爱！”

　　张彻起身离开偏房，他并没有继续陪何琪，而是起驾长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