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孤洲
她停下脚步,内心窝火,面如死灰,他凝着忧郁的眉头,见着她那瞬霎时舒展,随后近前而来,不由分说将她径直拥入怀中。
她呆滞在那,没有动作,尽管温度随怀抱传来,却再也温暖不了那颗冷却至谷底的心。
她厌恶地将他推开,只听他说道:
“荷钰,我很担心你……”
她退了几步,冷冷道:
“担心我?你确实应该担心我,担心我这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傻子哪天逃出你的手掌心!”
他疑惑不解,流转着无辜的秋水剪瞳:
“荷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将灵犀镯摘下,随意丢在他身上,落地时声声清脆入耳,听得他略微惊愕。
“你不是说这镯子只要隐去法光就能免除追踪吗?那为什么我前脚刚到人间,你后脚就出现在这里了?”
“我……”
他低下眸,沉了沉嗓子,道:
“无数仙族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始终不能放心,希望在你有难时及时赶到相助,这才出此下策”
她倒吸一口凉气,道:
“真是这样吗?让我来替你回答吧!因为你从来都不相信我,只有通过掌控我的一举一动,将我牢牢攥在手心,你才能安心!”
他摇摇头:
“不,荷钰,不是这样的……”
她没理会,继续问道:
“你说,白羽真相,为什么瞒着我?”
他愕然地怔了怔神,片刻后回道:
“荷钰,白羽之事已成定局……”
她截道:
“还是让我来替你回答吧!因为你害怕白羽的事情再翻出来会影响到天界,影响到你父帝!而稍加掩盖,这些可能就都不会发生了!”
他沉了沉嗓子,没作声。
她再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云越曾经来软香楼找我的事,你为什么隐瞒?”
他张了张唇,虚色尽显。
她抢先而道:
“还是让我来说吧!因为你傲视万物,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强烈的占有欲让你不惜代价、不惜手段截掉这段姻缘!”
她指着他,咬牙切齿道:
“是你,是你让我这一生变得无比可笑,跟你相识、相知、相恋,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她痛心疾首,变幻出发光小球,运法捏得粉碎,四散的粉尘落在他眼里,刺在他心上,哽住喉头,让他一度喘不过气。
他颤抖脊背,惶惶哀求道:
“荷钰…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求你,别以此抹杀我们之间的一切,好吗?”
她脸上再不见温情,唯有冷漠,那神情仿佛在说他罄竹难书、他罪恶深重,如今有何资格再挽留?
又是人间四月天,春风簌簌而过,却再也带不来暖意,死寂慢慢划分出两方孤洲,站在其上的两人遥望无言,如相交线般渐离渐远……
“荷钰…荷钰?”
回过神,她就见眼前人抚着自己双臂,紧紧凝视而来,尽是担忧。
回味刚才臆想种种,她无比疲累,如果这一回神就直接回到初见,那该有多好?那时一切还没开始,才算是真正的重来。
她深吸一口气,轻撇开他手,后退两步,摘下镯子,拿出发光小球,一同递出。
他错愕不解:
“荷钰,你这是做什么……”
她强行将两样物什按到他怀中,却直直坠下,一经落地,脆响散出,余音回荡。
她看着他,脸上格外平静:
“你不是想问我为何变得冷淡吗?无论是用百年相生株的灵犀镯追踪我,还是隐瞒白羽真相,又或是截掉我和云越的缘分,一切我都不想再去论了,缘尽于此,只希望咱们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话语很轻,却很精准地打在他心上,千头万绪无处理,痛楚恐惧撑了开来,让他渐渐梗塞得喘不过气。
她转身就走,他拉过她双臂,从背后紧紧环抱着她,企图用最熟悉的触觉去挽留她。
他沉了沉嗓子,恳切道:
“荷钰,我对不起你,我……”
“我已经不在乎了……”
她沉静而道,决绝地撇开他手,迈步离去。
再重来,她不再歇斯底里去质问,因为她再也不在乎他的态度、他的回答,一切已失去意义。
她步履徐徐而虚浮,躯体也透出一股子疲惫不堪,虽如此,却毅然决然不回头,不留一丝余地,他凝望她远去,只觉所有希望都落了个空。
小山坡上,她颓然坐下,看着远处青山渐绿,感慨万千,一吹蒲公英,白色飞絮四散,思绪飘远,一个已经失去,无法祭奠,无人知晓,只存在于自己记忆的人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荷钰啊荷钰,你耗尽生命,只为了把我送回来,我本就对不起你,现在还欠了你的,你要我怎么还得清?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替你完成今生今世无法完成的愿?
她笑笑,当初她看着荷钰从人间春日离去,带着满身恨意走向专属于她的冬日,自己如今成为孤洲,不知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面临的是何季节。
她怀着惆怅鬼使神差来到这个当初施粥布善地附近的小山坡,一切从这里开始转折,她暗暗祈祷着新的转折,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心绪任风飘零时,脚步声渐近,回头看,一小孩带着好奇走了过来,打量半晌后缓缓问道:
“你是…之前那个姐姐?”
她顺着话语检索,片刻后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小屁孩是谁,她一扫阴霾,摸摸他头,可亲道:
“哟!还记得我,你长大了,也长高了!”
他嫌弃地撇开那只肆意盘在自己头上的手:
“去去去!你当初还说要让那位哥哥教我吹笛,结果却食言了,害得我日日惦念,只能来这里吹叶子解闷!怎么只有你来了,那位哥哥呢?”
“他……”
她凝住笑意,微转眸:
“他忙着呢,哪有空来呀……”
小孩眨眨眼:
“他…死了?”
她惊了眉:
“呸呸呸!你这小屁孩说什么呢?!他好得很!他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他死!”
她如此说道,也在对自己承诺而道。
说完后小孩哦了一声,脸上表现得十分淡定,像是看惯生死,早习以为常似的。
他接着道:
“他那么强壮,那么俊朗,一定是个大英雄吧?你能让他再来这吗?我想见他,我想知道怎样才能成为像他那样的大英雄”
她摩挲膝盖,嚅嚅嘴:
“我…不知道他在哪……”
事实上,她也很想见他,却又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去见,也不知道见面时该说什么,她和他本就没什么交集,要不是有血契相连,或许也不会有这段缘分。
小孩纳闷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们不是普通朋友吧?看你们就像花会上肩挨着肩走的那些哥哥姐姐,可是后来闹掰了?”
连小孩子都看出来自己和他的感情了?
她内心藏虚,面上却斜瞄一眼,没好气道: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你刚才说自己会吹叶子?要不是吹牛,就吹来听听!”
小孩哼了一声,气鼓鼓蹲下身去找叶子,拾得鲜嫩的薄叶后,回到她身旁,昂了昂首,对着远山吹了起来。
叶笛音色清亮,悠扬动听,不输竹笛之余还别有一番韵味,沉浸于笛音的间隙偏头去看,小孩身形架得十分挺括,恍惚间就再次见着那位倔强而坚强的少年。
云越……
心念一动,就这么随感应传了过去,她内心咯噔一下,闪着双眸,惶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