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之交权
自从洛锡“死后”,洛老夫人一病不起,洛冰之被留下照顾老母亲。
杜建笙升了官,成为了三品将军,还是住在洛府当年送给他们的宅子里。杜建笙回去后,白竹正收拾行李去洛府,说要去照顾老夫人,嘴里嘟哝着什么,眼珠子整颗整颗地往下掉,杜建笙的心情也不好,只有抱着白竹,轻轻拍着她的背,这样两个人好像都能好一点。
宁梓烨在老夫人生病期间来看望了几次,后来却不怎么来了,似乎是洛冰之对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你说,洛锡身在何处?”
洛老夫人躺在床榻上,语气严肃。
她当然知道洛锡没事,因为尸体有问题。
只是这几日府上的旁亲来来往往,老夫人恐隔墙有耳,直到葬礼之后,所有人都走了才将自己儿子叫到跟前来问话。
“母亲放心,洛锡没事。”
老夫人听罢眼睛一红,随即也只是点了点头。
只要人没事,不管在哪都行。
天子脚下,能瞒天过海已属不易,何故知其所踪。
得到了皇上的应允,洛冰之也开始做交接工作,皇上不出所料地将兵权交给了支持太子党派的一员武将。这位武将也是一个有勇有谋忠心耿耿之士,洛冰之也算是放了心,之士希望这位能够处理好与皇室的关系,毕竟兵权在手,很难完全受到皇室的信任。
除此之外所有的时间,洛冰之都待在家里照顾母亲。白竹几乎住在了这里,还像从前一样伺候长辈。
白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说主仆有别,但白竹已嫁人,认作了洛锡的妹妹,那也相当于自己的女儿了。
“白竹,你过来。”
白竹正在洛锡的房间里打扫灰尘,久无人住,就难免萧条了一些。
“将军。”
洛冰之看着白竹通红的眼睛,虽然洛锡的事情过去了几个月,可是白竹与洛锡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来到旧处,不免触景伤情。
原来,原来洛锡早就料想到自己的结局了,所以匆匆将自己安排好。
洛锡原本也只是未雨绸缪,不曾想一语成截。
“白竹,这儿永远是你的家,但是杜建笙升了将军,天天在家等你......你现在是成了家的姑娘了,要多关心自己夫君。”
“......将军,我想照顾老夫人。”
洛冰之笑了笑:“照顾老夫人也得休息啊,洛锡认你进了门,你也是我们府上的小姐了。我还没有见过女婿呢,你今日回去,明日带着洛府女婿一起回来。”
白竹看向洛冰之,眼神充满感激和动容。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是了,她现在是洛家的人,她会带着洛锡的那份力气,好好保护洛家,孝顺长辈。
“......是。”
等到洛夫人身体稍好一点,洛冰之也开始上朝。
在下朝之后,去见了皇帝。
勤政殿内,皇帝坐在自己的銮椅上,洛冰之则跪在他的面前。过了半晌也没有赐座。
现在的皇帝,对洛冰之多有提防,洛冰之自己又何尝不知。
“皇上,老臣此次前来,是想要辞官归乡。”
皇上听到这话着实是有些震惊,一时也不知是开心还是惆怅。
“洛卿,为何如此突然?”
“老臣身已年迈,久病缠身,实在没有力气再继续为皇上、为北宁效忠。”
皇上沉默了许久,看着眼前这个始终不肯抬头的老臣,就在洛冰之想要抬头看看龙颜时,突然听到前方发话:“洛卿若是辞官,爱卿的兵权,朕该交给谁呢?”
洛冰之听罢将自己的身子伏得更低:“老臣手上的兵权不过是基于皇上信任,才惶恐接下。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还要感谢皇上多年的信任。皇上英明,手下又人才济济,不管交于谁,全听皇上之言。”
兵权能给谁呢?那除了太子还有谁?洛冰之知晓皇上现在为了太子殿下的党派有多卖力,饶是自己如何表忠心,都不如直接交出来。也算是兑现了当初对太子殿下的承诺。
当时宁梓烨在皇宫城外遇到了洛家军,给自己递上了一封信,为洛冰之亲写:吾子洛锡深受性别之扰,属实折辱,太子殿下若是能为洛锡证明男儿身,老臣定当倾力相报。
皇上一时语塞,想起自己之前多么想让洛冰之交权,现在这样猝不及防地如愿,皇上竟又觉得飘忽,不肯应允。
“洛卿若是觉得辛苦,大可休息一段时间再上任。”
洛冰之摇摇头,如今的他已经听不出皇上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了。
“臣本文科状元,承蒙先帝赏识,结识皇上。皇上初登基时,直言无可用武将,老臣便弃笔从戎,征战沙场多年;妻儿离世时,边关动荡,臣连丧礼都没来得及参加,便远赴边境带兵打仗,十余年无诏从未回京,如今,唯一的孩子也离开了老臣,家中唯有一老母,多年未曾尽孝,现下身体有恙,老臣只想在剩下的时间陪在母亲身边,颐养天年。”
这番话确实是有些委屈和愤懑,但过往十几年的风霜只化作这样的对话,洛冰之已经足够淡然了。他只希望皇上能够重温旧情,让他归家。
虽然最后,他还是在试探自己。
皇上听到这段话,瞬间恼羞成怒,羞愤交加:“爱卿想走,便走吧。”然后不再看他,自己倒先离开了。
离开之后绕着御花园走了半个时辰,从最开始的气绝慢慢恢复理智。
他也想起了当年。洛冰之的兵权都是自己给他的,他英勇无双,打下了北宁的半壁江山,兵权在他手里壮大,跟自己当初交给他的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那时候,自己对洛冰之不仅是感激,还有愧疚,也想着将他的女儿许配给太子。
他的妻子和女儿枉死,自己有一点责任,若不是自己让他当武将,不听劝阻让他强攻,怎会把敌军逼急,惹得对方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泄愤?
那时候,自己真的很愧疚很愧疚,赏了很多金银珠宝,将他夫人和母亲都封了诰命,将他女儿封为县主......
他总觉得自己做的这些已经足够了,每次他回京,自己还有与他下棋畅谈,对他无话不说,还和他说小道消息收到的各位大臣的怪癖,他也一直守口如瓶。纵观朝野,没有得他这样的殊荣。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他只剩下了猜忌?看着他打赢一场又一场不可能赢的仗,若干年后培养出了一个青出于蓝的儿子,他有点害怕了,山高水远,洛冰之要是起兵造反,朝堂上没有几位可以和他抗衡的将军......
要是他造反成功,别的将军也跟着造反......太子也是,那么纨绔的一个人,不过去了虞城三个月,就变得稳重了许多,他又开始嫉妒,觉得儿子是不是也要背叛自己。这样的猜测和臆想渐渐吞噬了他对他的所有的感情,洛冰之变成了一把心上的剑,那微不可见的感情和孱弱如丝的道德将剑绑在心头,唯恐有一天断掉,将自己的心和江山劈成两半。
现在想起这些往事,才惊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如此多疑阴暗的模样,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朝气蓬勃的皇上?
万千思绪,经过几十年的磨砺,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