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个人涉猎的知识越广泛，对某个单一层面的了解就会相对应的浅显。所以说——”
说话者卖了个关子。
“说什么呢？”旁边的人很自然的搭茬道。
“所以说一个人知道的越多，知道的越少。”
“So？”
“喂，你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你小子以后想找老婆，只能靠彩礼了，你挣得到吗？”
“关你屁事。”工友本能的怼了一句后，那人立马更夸张用一种“谁TM买小米！”的口气反驳道：“谁他妈结婚啊？你结吗？”
“我不结。”
“正经人谁结的起？”
“当一辈子的牛马，就为了生下一代牛马？”
“下贱！”
两个人赞同的击掌异口同声道。
这一击掌不要紧，两个人手上的活顿时就慢了。原来他们不在校园，也不在野外，而是在一个雄伟而又逼仄的工厂内，手头上是永不停歇的流水线。
两班倒，每班12小时。人歇即机不歇，这时正是深夜，但工厂却比白天更通透明亮。只不过这LED灯光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喂！别再让我抓到你们俩闲谈偷懒啊，工资全勤不想要了是吗？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旁边传来了监督的小组长严肃的斥骂，虽然工资也就比他们多五六百，但是那颐指气使狗势的嚣张气势，很快制止了工厂里一小部分人的不良工作行为。使得一尘不染的工厂里，很快恢复了正常生产秩序。
“何人能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哎——”张向天虽然表面服从，内心却依旧哀叹，心中十万次辞职的想法，却又被临期的花呗，屏幕破碎的手机，以及那一丝遥不可及的未来所打消。继续苦逼的骡马工作。
瞥一眼旁边的李凡，像是被机器夺走了魂魄的人偶。双目无神，两只手却上下翻飞，很快将积压的工件全部清理完毕。
“慢点，我搞不过来了。”张向天微声抱怨了一句，也只能放弃神智与情感，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之中。
…………
“喂，醒醒，三点了。”李凡轻拍一下张向天，将他从沉浸式的机械模式中唤醒。
“我去，这就三点了，这时间过得可真——慢！”张向天话音语意全都反转，道出几分苦涩与无奈。
“正好没件了，咱们赶紧玩一会，荣耀还是吃鸡？”李凡取出手机，正是最新版华为旗舰，虽然夜班是苦逼了点，但工资确实高。
“别，我二次元的老婆们，还等着我去嬉戏呢。你自己玩吧。”
“切，幼稚。”李凡昂首批判了一句，立马上号，随即与游戏中的队友和对手们激烈交换起了情绪。在双方亲切的问候中，以双方亲族为半径，开始了各种各样的污蔑与回护……
张向天却并没有如往常打开二游，今天白天手机数据线接触不良，电量再用恐怕是不足以支撑到下班了。
闲来无事，张向天只能与朋友谈天了。
不过李凡正全神贯注的与他人对线中，一边是为了线权，一边也是为了自己父母的安危，恐怕没机会听张向天闲扯。
于是便自言自语道：你说我从小到大十年寒窗苦读，语文，数学，英语，地理，物理，生物，化学。什么不学，到头来只能在工厂里面打螺丝，你说我图什么呀？学那有什么用？
“有用？有用你就不在这条路上了。”
李凡头也不抬地阴阳怪气的道，也不知道在说谁。
“学了这么多年，我真的把这辈子的书都给看完了，看到纸质书我就打心眼里厌烦，我也知道救赎之道就在书中，可是我买了书，就是看不下去呀。”
“学那个没吊用啊，这套出装用的那么多，你看有几个成了？”
“倒也是哈。咱们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就受不了，咱们赛季初的时候什么情况，现在不是慢慢好起来了。”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哎，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难处。如果我也有人带领的话，有明确的目标，既使条件艰苦一点，我会不会也坚持的下去？”
“我，就是太阳。”
李凡激动的大声喊叫着，随着敌方水晶爆炸的胜利语音播报传来，看来这把的MVP非李凡莫属了。
“哈？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我刚刚那一把血C，你若来了包你躺赢。”
“…………没什么。”张向天怅然若失，而李凡又开始下一场的征伐。
“我吗？”张向天自不量力的幻想了一下，苦涩的摇头一笑。突然感觉到腹内的饥饿。
“等会小饭堂开了，垫吧点？”
“不了，我不饿。”李凡扬了扬手机，这新手机可不便宜，还有分期需还。
离开工位，工厂。一片黑暗中只有几颗顽强的星光还在闪烁，想起在老家时的满天星河，回不去啦，不知家乡一切是否照旧。
一片黑暗中，有刺眼的红光夺目，是“小食堂”三个字，里面是四个中年人承包的一个厂内食堂。跟厂区里的正式食堂当然没法比，但胜在开工早，关门晚。
“二点夜宵才打烊，然后四点早点开门，真不知道那四个人是不用睡觉吗？”张向天时常疑惑？如此极限，底线在哪？
“冰一瓶可乐，两个包子，记得肉馅要多。”
张向天迈向柜台，便扫码付款六个铜板，顺便在支付宝上又攒了一点金币了。
“一杯咖啡，打包带走。”
张向天循声望去，正是厂里的大名鼎鼎的劳动积极分子，无冕的“先进个人”“生产标兵”。曾经凭一己之力拉高了装配部工人的劳动效率，让无数人恨得牙根痒痒的赵俊龙同志。
“瞧，这不是咱们的赵工吗，怎么，亲自来买咖啡呀！”几个刚刚正在埋头吃饭的装配部工人咬牙切齿的招呼道。赵俊龙不理不睬，拿了咖啡很快就走了。
“呸，还喝咖啡，真他妈以为自己是什么白领呢？不他妈跟我一样是打螺丝的。”一位工友直抒胸臆。
“他就卷吧，再卷还不就这点工资，有病！严重的智力障碍！”另一位工友直接诊断。
“还他妈大学生呢，早不值钱了。”另一位工友又进行了估价，在将赵俊龙各个方面全部贬得体无完肤后，小食堂的气氛似乎也活跃了一点。
“普通工人工资通常与快（生产效率）与累（劳动强度）关系不大，而是跟当地的普遍工资（供需结构）水平有关，地区繁华挣钱多，地区肃条挣钱少。你以为提高生产效率老板就会提高工资，才不会，他们只会把这多余的钱用来自己享用。至于怨气，不爱就不爱，下一个更乖。”
张向天倒是可以冷眼旁观，反正他又不是装配部的。手里拿着特制白的反光的高脚杯，里面深褐色的液体不断的摇晃，轻啜一口，仿佛可乐也有拉菲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