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子就像是迷路的星,有些情绪,不似之前波澜不惊的样子,好似能让人沦陷,尤其是他看你时候的认真模样。
我敛了敛心神道
“不是在说夫蒙的事情么,这都扯哪儿去了”
他起身,走至石屋的门口,在那里静静的站着,我不知道此刻他在看什么,抑或是在思考着什么。
“百年之期快要到了,聚魂珠马上就要回归冥界,我能感觉到,有些势力在蠢蠢欲动,他们并不想让聚魂珠回到我手中,所以我就将夫蒙调遣了回来随时注意蛮荒的情况”
原来竟是这样,对了,他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聚魂珠还在蛮荒大泽的水蛟那里,也不知道子月那夫君千代究竟有没有活过来。
“之前你闭关的时候我曾在蛮荒大泽之中设下封印,封住了聚魂珠的灵力外泄,那些异族又怎会知晓这百年之期究竟是否到了?”
“百年之期将至,你那封印也会随着聚魂珠的灵力外泄而逐渐变得薄弱,我想,除了这个原因,那就是有些人故意走漏风声,这普天之下见不得冥界好过的人有太多,凤隐,你觉得,会是哪一个?”
他说此话的时候倒是不像是再问我问题,而倒像是在我口中肯定答案一样。
我心中闪过一个人影,百里,天君百里,在我的认知中,与冥演有过节,看不惯冥界好的,或许只有他一个。
“冥演,告诉我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回眸看我一笑道
“希望我们的答案是一样的”
我想起了那个在回龙池畔伫立凝望的百里,他来此处,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用过午膳之后,冥演提出想要去垂钓的想法,我便只好迎合着他一路去了回龙池,只是那里都是些有灵性的鱼类,怎么可能轻易上钩,但是后来我想我错了,那些鱼看见冥演在此垂钓之后,虽然说是没有上钩,但是我似乎能看见每一条小鱼眼中的欲望,他们就巴巴的在靠岸边的地方游荡,估计是来看冥演的,我想着,这些鱼大概都是些女的,真是一群色鱼,但又反思了一下自己,我这数千年,也对冥演犯过痴,所以,嗨,就一条鱼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所以我便当此行是来消磨时光的。
“冥演,你可知这东桑山有一件怪事。”
不经意间我看见他眉峰一挑
“说吧,你又发现了什么”
我指着池中的鱼儿说道
“你看,这些鱼在我还静卧回龙池的时候就是这般大小,如今已经过去数千年之久,怎么依旧是这样,没有一条鱼羽化,还有……”
我指着那只在回龙池畔又在饮水的麒麟道
“那只神兽已经活了数万年之久,怎么也没有丝毫变化,就连我都已经晋位神君,可他为什么还只是神兽,还有,为什么我们的灵力在东桑山通通都用不了……”
他放下手中竹竿看向我
“凤隐,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鼓足了勇气说道
“我想说的是,为什么从前的东桑山一切万物均可生长自如,灵力法力均可展现,而最近的八千年里面这一切都像是变了个样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着一切,让一切停止了生长,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扭身过去看着风平浪静的池面
“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我补了一句
他复而又转过头来看着我,眸子中的神情似乎是能够拆穿一切谎言。
“这几日,你见了谁,谁又和你说了什么”
“我,这是我自己发现的”
我并不想将我见到天君百里的事情和冥演说起,因为就在刚才我们彼此都还在怀疑是百里将聚魂珠的事情故意走漏了出去。
他轻笑一声道
“你自己发现的?八千年,凤隐你,不过也只是活了八千多年而已”
我竟然将这茬给忘记了,这可真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么些年我什么事情能够瞒过他冥演呢?
“是,是天君,我前几日见到他了”
“何处?东桑山?”
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我想能让你心情如此烦忧,他说的应该不止这些”
既然知道瞒不住他,倒不如和盘托出还能免遭其训斥
“他说,这些事情定是与我有关,就算他现在不知道,可是以后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他会知道祖神究竟在我身上留下了什么”
“荒唐!”
他突然开口,引得我全身一惊,我想,或许我又是说错了话,真想抽自己嘴巴且一百年不间断。
他似乎看出了我神情不大对劲儿继而说道
“我是说天君的话简直荒唐至极”
他起身,丢下地上的鱼竿不管,径自朝我身后走去,我也赶忙起身,可我脚还没走几步他就忽然停在了一处,转身看着我,样子极为认真。
“凤隐,你信他还是信我?”
这虽是发问,可和之前一样,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
“信你”
“为何信我”
“你赐我名字,教我做事,这数千年来的陪伴,你与我早就不可分割,我因何去信他人”
我似乎看到了他嘴角一勾,继而说道。
“那么,我今日告诉你,东桑山现在的一切都与你无关,祖神也并未在你身上留下任何东西,你就是你,你是凤隐,这世间唯一的存在。”
我是这世间唯一的存在?唯一的存在。
他转身离去,并未继续言语。
我回头,看着这平静的回龙池,或许当年祖神真的在我身上留下了东西,而这个东西是信任,是我对冥演全心全意的信任而已。
入了夜山中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我在石屋外面逗弄着蛐蛐,那是前几日我从别处捉来的,有时候有了它的声音便不会觉得这山林之中的静默,反而是多了一些清幽。
我回头,看见窗棂上透出点点的烛光,冥演难道不回冥界么?不是我自己不相信夫蒙,而是总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些奇怪,虽说从前也是这样。
走进石屋,发现他依旧在看书,烛光将他的睫毛拉的很长,他低垂的眼眸很是漂亮,还有……
“不进来么?”他忽而开口,我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
“啊?进来,当然要进来啊”
我顺手关上了木门,将烛光与夜色分隔开来。
我稍作整理,在内屋换上了简便的衣服,而后将藤椅扯了进来,将薄被铺在了上面,没想到灵力的束缚还会带来精神的劳累,曾经在冥界只要有辟谷之术就不怕会饿死,而且也不会困乏,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做凡人的感觉,也知道了凡人为什么总觉的时间过得很快,因为,这一觉就会睡过去很多时间,而那时我通常都是醒着的。
我伸着脖子朝着冥演看书的外屋看了看,他好像没有要睡觉的意思,难道他就不怕累?
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我和衣躺在了藤椅上,虽说不怎么舒服,可是就如从前一样,但凡是我们在同一间居室,我是给冥演睡床的,无论什么时候,几乎是已经养成了习惯,如今我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睡了好久的床近在咫尺却不能接近。
我是被那只该死的蛐蛐儿给弄醒的!
也不知道它撞了什么邪了,竟然叫了一个早上,往日里可不是这样,我还未睁开眼我便能够想到,估计那蛐蛐儿也是个母的,看见了冥演……
只是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情,额,有点诡异,我竟然躺在了床上,我看着对面的那个藤椅,上面的被子已经在我身上盖着,不对啊,我记得昨日的确是睡在了藤椅上,我揉了揉睡得有些发蒙的头,最后自己给自己得出了个结论,一定是夜游症犯了,一定是这样。
东桑山很大,回龙池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我来到小溪边上,将自己简单的梳洗一番,再回到石屋的时候却已经发现桌子上已布好饭菜,我的天,这里除了我还有冥演,难道还有别人么?我不敢相信,冥演,冥演他竟然会亲自下厨,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幻觉,所以我决定重新再进门一次,却不料一个回身,正好撞进了冥演的胸膛,他并没有惊讶,只是不解的看着我,或许,他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突然回头吧。
“额,那个,我……”我胡乱的用手比划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吃饭吧”
简单的三个字,算是缓解了这一时的尴尬。
“对,吃饭”
如同往常一样,他用过膳食之后便会去翻看祖神留下的书,也不知道那些书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他这样入迷,甚至入迷到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废寝忘食’对,就是废寝忘食。
出于好奇,我便随意从一个角落里面抽出来了一本,还好还好,上面的字我还算是认得。
看了一通下来之后虽说没多大收获,但是心中疑虑颇多,因为有些生僻的词我并不是很懂,尽管那字看上去简单,但是组合在一起……祖神啊祖神,难怪大家将你奉为祖神,你不但创立了三界,还亲自写下了那么多晦涩难懂的语句。
我扁了扁嘴便将那还未看一眼封皮的书放回了书架子上面,继而看了一眼依旧在认真看书的冥演,遂就离开了石屋。
“你啊你,前几日还好好的,这今日是怎的了,一直叫个不停,真是恼人”
我指着竹筐之中的小蛐蛐说道,然后拿了一根树枝学着子娴的样子挑逗它,却发现并没有子娴说的那样有趣。
“一大早便和一只蛐蛐儿较劲,一点神君的样子都没有”
我随口说道
“难不成和里面的那个书呆子较劲?那才是真的神君风范都……额”
我意识到是冥演的时候,这后半句话便让我生生收了回去,差点没噎死。
我起身,转过去看向他,他面上依旧是不温不怒,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确实无趣,倒是见你刚刚也在看书,可有什么收获?”
我转念一想,或许我心中的疑惑名言可以帮我解答一下,遂就说道
“收获算不上,但是疑惑倒是一肚子”
他寻了一处石凳便坐下道
“说来听听,或许我能为你解惑”
我挠了挠下巴道
“嗯……比如有个叫做玉灵之合的就不明白,还有祝由术也不明白”
他缓缓而道
“万物有灵,生于天地,草木石玉皆有天地之灵气孕养,只是,其中玉之灵气尤为甚,玉有灵,但不是所有玉皆有灵性,若玉有灵性,便可与其主相通、相形此乃玉灵之合,至于祝由,乃是一种古老的巫术,‘祝’乃咒也‘由’乃病因缘由,此术通过特定的咒语和符咒来达到治病养性的地步,祝由一术也是后来祖神自己参悟到的,他称之为巫术,是因为在人界刚刚创立之时这祝由术便可被凡人掌握,但实则不然,因为这本就是个修身养性之法,并不是所有的凡人掌握的就是巫术,这一点,我与祖神并不有同感”
他拿起桌子上的茶盏,细细的品着,只不过,那茶应该有些凉了
冥演的解释恰到好处,这么多年所有的东西皆有他来教,所以我也渐渐接受了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身上的血玉,就是与我已经有了玉灵之合,这祝由之术便是可以治病救人的一种古老巫术,只是祖神认为凡是被人掌握的术法都称之为巫术”
他微微点头道
“可以这样理解,但是后者我有异议”
难怪冥演要我好生收着那血玉簪子,原来竟有这等好处,受教了,受教了,那血玉当真是个至宝。
“还有么?”他理了理衣袖道
“嗯,还有,双修,对,何为双修”
我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一怔,继而说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还纳闷,不是叫我问他不明白的么,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只是看书上说,双修可以迅速提升灵力,也是许多修仙修妖修神之人所选的最佳途径,我想着,要是我能够与他人双修,那么是不是……”
“不可!”
他打住了我的话,而后冷着一张脸起身说道
“双修根本不可能达到你所说的目的”
我是满心的不相信,因为祖神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难道祖神的话你也不信么?”我道
他动了动唇,而后说道
“就算是圣贤,也有出错的时候,不可能他的永远都是对的”
他转身便要离去,我纳闷‘双修’这个词究竟是怎么惹到他的
嘴里便随便咕哝了一句
“可是都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
这时候时候他忽而转身道
“而且,你也不可以与他人同试!”
而后,没有而后了只是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给我看。
他都没有说双修为何,我上哪试去,真是的
‘切’我转身,走向回龙池。
直到漫天星子洒满回龙池上方的天幕,我才缓缓起身,原本一肚子气,便在回龙池畔消了大半,我仅仅是在这旁边睡了一小下,却不想,就已经黑天了,肚子已经饿的开始咕咕叫,我似乎能够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饭菜香。
算了,打死也不做饿死鬼,我还是舔着个脸跑向了石屋。
冥演今日没有看书,桌子上有饭菜还是温热的,我偷偷瞧了瞧里屋,他已经在榻上休息下了,于是我便风卷残云般将这一切吃了下去,说来也奇怪,许是饿的原因,竟然觉得冥演的厨艺天下第一。
水足饭饱之后,我便突然有了看书的兴致,遂就去白日里拿书的那个角落里面找那本写着双修的书,准备自己好好研习一下,没准哪日用得上,可是,怪了怪了,怎么找都没有那书的踪影,我几乎将这个角落里面所有的书全部都翻了个遍哎。
一番折腾下来我也累了,索性就不去找了,遂就熄灭了烛火起身去了里屋藤椅上歇息。
这夜我竟然做了一个梦,是一个特别离奇的梦,醒来的时候却又不记得内容,只是隐约觉得那是一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还在想为什么会突然做梦的时候,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难道,我昨晚又夜游了?我怎么还躺在床上!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既然我睡在了这张床上,那冥演呢,是被我挤跑了?
正思索时,冥演走了进来,他面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哎,一大早上,我宁愿相信他的脸是被我挤得没表情才好。
“起了?”他道
我利索的从床上爬起,手势一番,估摸着他饭该是做好了。
“今日……”他继续说道“今日便由你来做菜”
“啊?我做菜?”我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微微张大的嘴巴道
他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自然是你,难不成这里还有别人?”
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两日我已经习惯了他做菜了,况且,就算之前他不在东桑山上的时候我都是随便吃一些的,可是若是让我做才给他吃,那未免也太考究些,因为他这几日做的菜每一样都是精心之作,我倒是学不了,我现在真希望子娴会在我身边。
我在山上忙活了许久,快到正午的时候才背着个筐从后山走回来,快要到石屋门前的时候,看见冥演在门口悠悠的坐着喝茶,我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我哐当一声将背着的筐放到了地上,他垂眸看了一眼筐子里面的东西道
“凤隐,我真的很难想象,之前那些日子你一个人是怎么在东桑山过来的。”
我伸手捞起筐内一个青涩的果子道
“就是这样啊”
他摇了摇头,顺势将我手中的果子给拿走扔进了筐中,转身便朝着石屋走过去。
屋子里面早已摆上了菜肴,我惊叹之余还有一丝被耍弄的意味。
“冥演,你明知道我对吃食不讲究,你还拿做菜一事来笑话我”
我本以为他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我忘了,他是神君,冥界最骄傲的神君,让他低头怎么可能。
他回眸看我道
“我那不是笑话,那是鄙夷”
原地只余下呆若木鸡的我。
“还不过来吃?”
在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座位上面,我也只好将刚才那一句话当做是耳旁风,习惯了就好。
我恹恹的坐到位置上,开始大快朵颐。
“明日启程,我们回冥界”他说道
我正夹起一块蘑菇放到嘴里咀嚼道
“不回”
他侧目看向我
“为何?”
我放下碗筷
“这里很好啊,为什么要回去,况且,现在我司里面又没有什么事情,子娴和黑白都在那盯着,我怎么也得给自己放个假吧”
他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良久他开口说道
“若是这样,那我也只好将公文细软全部搬到东桑山来可好?”
他语气有些生气,这话绝对不是在问问题,而是话里有话,因为鬼王可不止一次将我告向冥演那里。
见我没有说话,他继续道
“还是你想继续吃这没熟的果子?”
我仔细想来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回到冥界之后一切事务都可以不用全部亲力亲为,说实在的,东桑山哪里都好,就是这吃食还需要自己来弄着实委屈了些。
然后,我面上一笑道
“晚一天行不”
诚然,他的表情告诉我,不可能。
然后,还是没有然后了。
夜已深,我坐在那只蛐蛐筐子的旁边,托腮冥想。
“还是把你放了吧,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将筐子掀开,那蛐蛐儿三蹦哒两蹦跶的离开了,渐渐没入夜色之中。
回屋之后冥演已经在床上入睡,我吹灭了烛火,躺在藤椅上,想着最近这段安逸的日子就要过去了,回到冥界之后不知道自己又会遇见什么事情,天君百里那日说的些话虽说后来被冥演的几句话就给释然开了,可是我心中还是颇有疑虑,只是,我既然选择了相信,那就不要再去怀疑,想到这里,自己竟是毫无睡意。
所以就在椅子上假寐,就算是歇歇眼睛。
许久之后,我听到了身后有衣服悉索的声音,想着或许是冥演要起夜,没想到他晚上……
结果是我想错了,他将我横抱起来,轻轻的放在了床榻上面,整个过程轻柔到我并没有太多的声响,以至于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将我放到床榻上之后,自己也合衣躺了下来,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直到他的呼吸开始变的均匀,我才敢缓缓睁眼,柔和的月光下,冥演的侧脸是那样的英俊,棱角分明,原来,这几日我睡在床榻上面,并不是自己夜游而是,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明日就要走了么,只是,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心暖暖的,数千年来的相处,我已经习惯了以他为尊,如今二人同塌而眠,却叫我不知所措,或许九娘说的对,冥演待我非同一般,只是,这种待遇,却不是非同一般可以比的,子娴说这世上有很多情,我和冥演之间许是亲情,那么亲情便是他为我做事的时候觉得心暖,不是么?
我心中暗暗想道:冥演,此生除你之外,我不会再去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