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演并没有在寝殿里面,我长呼一口气好像是释然了什么一样,整个人因为许多记忆的灌输以至于乏力至极,就像上次连玦将记忆给我的时候一样,这二人的做法也是如出一辙,可是这样,反而让我更认清了自己,还有那段依旧模糊的人间岁月,但我现在却仍然不知道,我为何要忘记,或许,仅仅是因为痛苦吧。
我揉了揉有些犯疼的太阳穴,在蛮荒与那箕牛一战已经消耗了我不少的体力,尤其是肩膀处那的伤还在隐隐的作痛,掀开衣衫,左肩处已经是泛起一大片淤青,果然,那上古凶兽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它仅仅是用了力量的二三成便是如此,若是用力那我岂不是要死在蛮荒了?还有元珞那句不明所以的话,我身上貌似没有什么能够让箕牛害怕的东西吧,不过想来……
“在做什么”
我猛的转身,却见冥演不知合适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没做什么”我慌张的拢了拢衣服
他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不知为何我此刻竟然生出一股心虚之意。
我步步后退,眼看我二人便要倒床榻之时,他却一把揽住我的腰身,我二人便以一个十分‘紧凑’的姿势保持着,反正我不管,我身上的力量全部在他的身上,他的脸在我面前逐渐放大,一点一点,慌乱之中我闭上双眼,而头则是侧向了一边,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躲,总之,躲了就是躲了。
我只觉得肩上一凉
“何时弄的伤”
他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我才明白他可能是看到我刚才的动作了
“啊”
适时我睁眼转头,才发现他眸子一直盯着我的左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衣服已经被他掀开。
我欲要推开他去扯左肩的衣服,却正好对上他重新看向我的眸子,一时间这扯衣服的动作竟生生的滞住了。
“这伤,你何时弄得,又是谁能将你伤的如此”
他温热的呼吸在我二人之间回转,语气之凌厉,叫我不知如何应答。
见他没有继续追问,我赶忙从他怀中抽了身道
“去见了子月他们,途中被个小兽捉弄了一下,你也知道,蛮荒那地方……”
“小兽?什么小兽能伤的了你”
我一时语噎,冥演将我护的很好,我在冥界这数千年从未受过什么大伤,有那么几次也都是我自己在外面惹来的伤
“额,我也不知道,就是一个长的像牛一样的额,怪物”
冥演正色道
“若是箕牛知道,你这般称他为小兽,不知他会如何做想”
我惊讶的看向他
“你知道?”
“你自己招的”
诚然,我被他诓了一把
他将我扶正,轻轻撩开我的衣襟,左肩上大片的淤青赫然展现在他的面前。
“还疼么”他道
我欲要从他手中夺过衣襟,他却一直不松手,叫我一时无法动作。
“恩,刚开始还有些疼,现下已经好多了”
只觉左肩伤处一暖,他的掌已经覆在上面运气为我疗伤,一番治疗过后,我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比起之前的疲惫,现下倒是觉得毫无劳倦之意。
他开口道
“怎么伤的这么深,你与那箕牛过招了?”
我一时怔住,但是忽然想到刚刚他为我疗伤,他的灵气已经在我体内探寻了一个周天,自然能察觉的出来我刚刚修复的经脉,这下,倒是被他发现个底朝天,说起来,我这伤得的也着实没面子,那箕牛在攻击我的时候我两次掉在地上,都是,额……摔的
“也没有交手,就是那箕牛胡闹了些,随随便便弄个三成功力把我弄成这副德行,你知道,我也不想的,要不是妖君元珞及时赶到,估计,那箕牛就是随随便便胡闹那一下,我今儿就得交代在那了”
他神色一凛
“元珞?他为何会在那里”
我扁了扁嘴顺势将自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起码看着不会太狼狈
“不过是今日去看看蛮荒大泽中子月他们的情况而已,不曾想到妖君元珞竟然也在,而且,我走之后遇到箕牛多亏了他,不然,今日就是我命丧……”
他忽而一把捂住我的嘴巴,那股松香随着他的袖子弥散在我鼻中
他道
“这种丧气话,以后莫要总是挂在嘴边”
我看着他的眸子,眨了眨眼。
他松开了手,继而转身朝着桌案的方向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他有莫名的失落。
“那个,元珞说箕牛似乎没有要伤我的意思,他好像,好像对我心存忌惮,却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值得这箕牛如此的,你看看我,可是有什么不同的?”我耸了耸肩
他募的身形一怔,原地停住脚步,良久他转过身来看着我道。
“你叫凤隐,是祖神炼化,你的确与他们不一样,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是唯一的,在这世间,若说那箕牛害怕,也不过是敬畏你的身世罢了,要说起不同,这冥界夫人的位置可是你的,这边是你与旁人的不同”
他眸中的坚定,似乎在告诉我,相信他,他是对的,是啊,这数千年来,我哪一日不是信他的呢?我恨我自己这没来由的猜想
复而他转身走到书案那里,坐下后随手拿起身边的折子却是迟迟没有打开,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以后……”
“什么?”我问道
“以后是该限制一下你的出行了,大婚之前,除了必要的外出,剩下的时间,你的活动范围,就只有冥界”
我几个跨步走到书案面前
“为什么”凭什么要限制我的外出?难道仅仅是因为一只箕牛伤了我么?
他抬起头看向我
“有些人,你不见最好”
复而又低下头去看折子
“冥演,你不要老是这样无理取闹好不好,我做错什么了你又不让我出去了”
“无理取闹?阿隐,你现在才是真的无理取闹,我这是在保护你,若是你再受了伤,或是丧了命,你要我,如何?”
你要我,如何?这句话,字字锥心。
他看着我,眸中情绪很多,我似乎身上没了怒意,全都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我别过脸去,不再去看他,脑子里面突然记忆开始纠缠,但好像一直有一个空缺在徘徊,我不知道,还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很乱。
我转身,朝着寝殿的门口走去,但我能感受到,冥演的视线,一直在我的身后从未离开过。
冥界今日有了风,往日里不觉得什么,可是今日,却觉得有些冷。
桥上的魂灵川流不息,稍有不守规矩的,便会跌入忘川河中,喂了怨灵,怨灵撕咬着那些从桥上掉下去的魂灵,是啊,只有吃了这些魂灵,那些怨灵才会有资格进入轮回,可是,忘川河纵使能洗去世间一切罪恶,可是洗不掉的,是邪念,我不知道这些怨灵何时才能重新回到桥上,何时才能顺利轮回。
我见九娘忙的不亦乐乎,便径自去了往常习惯坐着的位置那坐着,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喝着,原来不知不觉,我竟来到了奈何桥。
桥下的摆渡老人,又渡了一个魂灵过去,是个女子,但是满面忧愁,或许是哪个仙家渡劫之后刚刚归来吧,不经意间我与那魂灵的眸子相对,她眼中有些惊异,但是很快被忧愁所取代,难道人世间这一遭,她走的并不幸福么?我拿起桌子上的酒盏朝她一敬,她微微颔首拂了一礼,便没有继续看我,我不知道老人要将他渡到哪里去,但我知道,摆渡老人,从来不会渡寻常的魂灵。
“我有酒,都是用来慰藉风尘,可是你却用作消愁,不知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么?”
我看着她越发精致的妆容道
“你最近倒是过得很逍遥”
她摇了摇头
“相反,整日里有人来我这里倒苦水,我现下啊,满是苦涩,就连这汤都是苦的”
我看向她,眉头一挑道
“子娴那丫头又来闹你了?”
“若是寻常日子里,我也就习惯了,毕竟这几百年相处,我喜欢那丫头喜欢得紧,之前还有想过什么时候来帮我做做事儿,可是现下……”
她复而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可是现下,她怕是也不太好过,毕竟你这大人不在,这幽冥司的大小事务她一时也有些接管不来,忙的乱手乱脚的,一有空的时候便来我这里诉苦,你这来的不巧,刚才那丫头才走,你便来了”
她习惯性的为我舀了一碗汤推到我面前。
我看着眼前的孟婆汤,一时不知何想。
我伸出食指轻轻的将它推到九娘面前道
“这汤怕是以后我都不能够再坦然接受了”
九娘起初还有些疑虑,不过很快,她面上被笑容取代。
“怎么,你后悔了?”
“你指的什么?”
她掩面而笑道“自然是你遗落在我这里的东西,那些记忆,你可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原来她指的是这个,只是,我现在应该也猜不透自己,到底需不需要吧。
“那假如,我想要回我的东西,该怎么办”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神态
“天道有纲,才可行万物,天道有常,才可载万物,丢失的东西,不是不能找,而是你若想要,便需要付出代价,无论是人、仙、魔、妖还是神,都无法逃开这个天道所运行的纲常,凤隐大人,若是你真的想要回属于你的东西,我孟九自是双手奉上,可是这代价,自然是要有的”
我忽然面上一笑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要当真”
九娘亦是莞尔
“我做孟婆已经忘了多久了,世人在我这里喝了多少汤,我也不记得了,忘川水是孟婆汤的引子,可就算是魂灵日日的都在增加,那样没有见过忘川少一滴水”
我看向她,她的眸子没有太多的情绪,可能时间久了,久到忘记了最初是什么样子了。
“这忘川,也是有源头的”我道,继而径自灌下一口酒
她摇了摇头“非也,是因为,这忘川承载了太多人的故事,我每取走一滴忘川水,便会用孟婆汤换取一个人的记忆,而这记忆,就是给忘川最好的馈赠”
原来竟是这样,忘川水,竟是靠着世人记忆而生流不息的,也难怪,它会吞噬怨灵,世间一切皆有灵,忘川自然不能排除在外。
“九娘,你说,忘川为什么不化形啊”
她叹了一口气道
“与其化形要与这俗世为伍,倒不如,做一个有脾气的忘川来的实在”
“这倒是新鲜了,万物修炼,只求一个化形而已啊”
九娘坐至我身边静静的看着我
“不是忘川不化型,而是她需要度化这世间所有的怨灵”
此言倒是不错,这忘川水中尽是些怨灵,但我从未想过却是忘川在度化他们
“你年岁尚浅,这三界之中又很少对冥界太多的关注,自然不会理解忘川度化的意思”
我唇角一扬“看样子,是有故事了?”
九娘的故事讲了很久,但最后,我只明白忘川的不易和她的遭遇,她本是人间的一个河伯,早在祖神创造人间之后她便留下来了,她原来叫什么已经被人遗忘,至于忘川,那是她给自己起的名字,听九娘说只因为她曾经爱过一人,那人名中有一‘川’字,她想忘了那人,可是她用了那人一字去取名,这生生世世又怎么会忘,她应该是不想忘记,她应该是怕忘了他吧,她死后将形体化为忘川河,去度化这世间所有的怨灵,为的只是等那一人,她希望度化他,度去那人身上所有的怨恨和不满,什么是神?我不知道,但是就在那一刻,忘川,便是我心中的神迹……
我灌下最后一口酒,悠悠的朝着幽冥司的方向走去。
子娴并没有在幽冥司,说来也奇怪,平日里倒是没觉得司里怎么忙,现下倒真是觉得,从前,是他们为我分担了太多,我才是好吃懒做的那一个。
我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进去,我从久违的幽冥司中扯出一壶酒,悠悠的在屋檐躺着,今日的冥界,我看不见星辰,看不见明月,也看不见我想看见的一切。
女儿香还是女儿香,酒永远是酒,可是这喝酒的人心情却是大为不同。
我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之前我与冥演的那一番对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觉得,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凤隐了,从前那个凤隐,偶尔会调皮,偶尔会闯祸,但是,只要冥演脸色一变,我立马就知道认错,因为,我的确是错了,可是现在,我没有做错什么,也并不想去认什么错,反而觉得,逆着他的意思,自己更舒坦一些,我究竟是怎么了,从前冥演不让我东奔西跑的我也过了数千年,可是现下,哪怕是拘着我一时我都是觉得不自在的,是我真的变了,还是冥演,他也变了?
我不想做金丝雀,不想被他牢牢的护在羽翼下,我想有个属于我自己的……
坛子中的酒不知不觉的就这么干了,我看着坛子顺着琉璃瓦的坡度滚落,发出一串的声响,最后滚落在那棵老枫树的树根前面停了下来。
我飞身而起,好像许久,我都没有去看赤焰了呢。
他的鬃毛还是那么亮,这代表着他心情还不错,我将手轻轻的抚在它的前额上面,我将脸贴近他的前额
“赤焰,在给你找到伴侣之前,我先找到了我的,只是,为何我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呢?明明我觉得自己很爱他,可是却不及他对我的一半呢?”
赤焰闷哼一声,我权当他是听懂了我刚刚的碎语,我翻身而上道
“好孩子,带着我跑吧,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他仰天长啸,像是许久不曾从胸腔中发出这么畅快的一声,他在草地上跺了跺前蹄,风一样的速度让我驰骋在了这片属于他的草原。
身边的一花一草匆匆略过,我只在乎远处的风景,沿途的,我不想看。
我好像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任由赤焰载着我,而此刻我便像是刚刚从忘川河中起身的怨灵终于有了轮回的资格一般。
冥界草原的天际有些微微的红霞,那里伫立着一尊石像,我唤住了赤焰的脚步,他缓缓的驮着我朝那里走去,因为,与以往不同的是,这石像对面还站着一个人,待走进之后我才看清那人背影。
“夫蒙,你怎么在这?”
那背影似乎是怔了一下,良久之后转过身来,他仰面看向骑在马上的我道
“凤隐,你也在”
我下了马,任由赤焰去一旁溜达。
我看向他身后的石像道
“你经常来么?”
他神色一顿
“怎么这样问”
我面上一笑
“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看你的神情应该于这里很熟悉吧,倒是我,无意之间闯入了本属于你的空间,真是一种罪过”
他面上神色缓和
“这里,没有谁的空间的”
我看向他的脸,他此刻垂着眸子,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其实冥界还是挺大的,就比如这里,也是之前无意间我才来的,说起来,这还真是个神秘的地方,过去的几千年里真是从来没有来过”
我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本是冥川源头,所以这里的灵气会不同于其他地方,这也难怪赤焰会喜欢在这里休养生息。
“活在黑暗里的人,就应该待在这神秘的地方吧”
“什么?”他莫名的一句,叫我摸不到头脑
他忽而看向我道
“没什么”
我回礼一笑,复而走上前去,静静的看着这尊石像,那里仿佛是有一种吸引力,再让我不断上前,不断靠近,我伸手,欲要抚上那石像的身体,就在手快要摸到石像上面的时候,旁边的夫蒙惊呼着
“不要!”
他伸手欲要拦住我,可是那时候我的手一紧碰到了石像的身上,一如往常一样,而就在此时,那石像泛出一圈巨大的光波直接弹向夫蒙处,他避之不及,直接击的后退了一步。
我看向他,眸子中有着疑惑,而他再看向我的时候,眸中多了许多震惊。
“你,你竟然能够触碰”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我赶忙将自己的手从石像的身上收了回来,一想到刚才石像的反应,我便不太敢再将手放在上面了,只是,之前我也有触碰过石像,可是也未曾有这般状况,今日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