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脚步轻盈，顶着标志性的爱因斯坦蓬松发型，一步跨上讲台，表情是理工男特有的冷静和严谨。

　　“大家好，我是胡嘉，春秋理工大学机械工程系学生，开学大四。我最近一个月变身两次，一次是七月二十七号，那天暴雨，一次是八月四号，那天我在实验室帮师哥跑数据，压机突然爆炸了。我这两次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小鸭子和一只缺了几只脚的蜈蚣。”

　　胡嘉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能变身成跛脚蜈蚣的时候经历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过这种神情稍纵即逝，他很快又回到正题。

　　“……最近一段时间，我开始出现幻听，总是能听见咯咯咯的响声，就好像掰手腕的时候那种响声，一般都是在晚上，重复出现，所以开始失眠，为了保证睡眠，我现在彻底把作息颠倒了，晚上在实验室干活，如果碰到雨夜或者生病，我自己也会格外小心躲开监控，白天就好好睡觉，全身心休养生息。周围目前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我也比较小心，没有被别人发现变身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小野，“好的，谢谢胡嘉，请落座。下面请初晨发言。”

　　伴着零落的掌声，初晨登台，是那个穿着旗袍的女子。

　　这时胡嘉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给林安补课。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林安知道了很多关于灰鹰组织及出席这次会议的人的信息。

　　初晨，女，三十九岁，职业是教师，三个月前首次变身，共变身四次，未出现幻听幻视等情况，但目前已经诊断出中度抑郁，无法继续工作，在家休养。

　　修可为，女，七十二岁，职业钢琴演奏家，四年前首次变身，共变身五十九次，其中四十四次变身为锦鲤，有幻视幻听，每次变身都有一种濒死感，目前精神状况良好。

　　贾亭，男，二十五岁，职业快递员，一年前首次变身，共变身十二次，动物植物都变过，视力有变化，能分辨特别细微的变化，人称“24K黄金眼”。

　　洪爽，女，二十七岁，职业超市理货员，两年前首次变身，共变身三十次，能听懂海豚的声音，与贾亭在协会里认识，并成为情侣。

　　王文昭，男，四十二岁，职业基金经理，半年前首次变身，共变身九次，常幻听，目前处于离异独居状态。

　　郑君，男，三十五岁，职业曾为刑警，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一条胳膊中枪，当时突然变身，错过救治时机，因此彻底失去了胳膊，从此离开公安机关，现在经营一家超市，四个月前首次变身，共变身三次，最近出现了幻听的情况。

　　巧克力，女，九岁，小学生，两年前开始变身，共变身十九次，其中十七次为向日葵，两次为动物，父母与秋先生是朋友，发现后，将其送进灰鹰。

　　胡嘉大概一年前开始变身，因为跟小野年龄相仿，又能帮助她做一些教堂里机械设计的工作，所以跟胡嘉和小野走得很近，对于灰鹰的情况非常熟悉。

　　据胡嘉说，灰鹰组织早在五年前就创立了，秋先生本人是大学教授，主攻生物医学，发现自己变身之后，秋先生一方面感到不安和困惑，一方面又期待找到生物学上的依据，帮助所有变身的人重回自由。可惜这件事进展非常缓慢，他成立的灰鹰协会虽然找到了一些变身的人，但他们要么因为羞耻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困境，要么不愿意打破现有的生活状态，都不愿意加入到灰鹰中来。

　　直到0013的出现，0013是秋先生发现的第十三个变身人，秋先生会把自己找到的每个变身人做详细记录，不论对方是否愿意加入灰鹰，他都会记录与对方沟通交流的情况，并做编号，用于以后参考。

　　0013他不仅愿意加入灰鹰，还用他的手段和能力帮助秋先生了解到很多变身人的重要情报，比如变身时间、变身条件要求、变身后的状况，尤其是他能够在变身后感知到两方的情况，更为秋先生的研究带来了莫大助力。

　　关于0013，胡嘉的评论是“拥有特别容易淹没在人群中的长相及打扮，即使你见过、跟他说过话，还是会马上将他遗忘，他似乎毫无存在感”。

　　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会，林安却一点都不困，她今天一下子收获了太多信息，头脑特别亢奋。

　　“吶，给你的。”

　　自由讨论之后，小野向林安递来了一个文件夹。

　　小野实在是太好看了，尽管林安同为女性，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林安，“这是什么？”

　　还没等小野回答，胡嘉把双手枕在头后说，“卖身契。”

　　林安疑惑地打开文件夹，大概有十几页文件，里面包含一份加入组织的契约书和一份详尽的保密合同，各种条款详细约定了变身人的在灰鹰的权利与义务。

　　契约里还包括，变身人有权利在正义正当的情况下处决其他危害社会、危害其他变身人的变身人，当签约变身人处于不受控的状态、危及社会及其他变身人的安全时，应当及时自杀或主动接受处决……

　　如果遵从自己的内心，林安是绝对不愿意签署这样的契约的，迷迷糊糊闯进一场“告解会”，就要承诺自杀或主动接受处决，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是林安知道如果不签，她根本不可能走出这个屋子，她已经知道了灰鹰的很多秘密，胡嘉看似热情讲解，一方面是希望她了解灰鹰，另外一方面嘛，当然是希望她了解得越多就越无法离开。

　　林安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如果我不签约呢？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

　　小野眨着无辜的纯情大眼，毫不犹豫，“通常我们不会用这种被动的方式招募会员，但你是0013送来的，我们只能特事特办。你有权利不签约，但0013送你来就说明你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疑点，所以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加入，我们只能启动一些非常手段……”

　　林安瞪大了眼睛，“杀了我？”

　　胡嘉突然“噗”一声笑出来，“想什么呢？我们又不是黑帮，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林安，“那你们想怎么样？”

　　小野凑近林安的耳朵，“要想不让一个人开口，有很多方法都可以，我们的资源和能力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林安讨厌被威胁，但此时又无计可施，“难道你不怕我现在违心签了，出门就把你们的事公布给整个社会？”

　　小野莞尔，“你不会的，这对你没有好处，再说，你难道不想帮李欢蓬吗？”

　　李欢蓬的名字应该很少有人知道，小野居然连这个都知道，难道是吴玏透露给她的？

　　也许是看出了林安的困惑，小野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名字，不用吴玏告诉我，我也有办法知道。”

　　林安，“那你能告诉我王回和三爷说的‘不能回头’是什么意思吗？”

　　小野，“因为这是一条永恒的单行线，不可掉头啊。进入灰鹰，要么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找到办法脱困，要么就永远沉沦。你看到外面的壁画了吗？颜色那么丰富鲜艳，但仔细看，其实是尘世里的困兽搅起的无尽烟尘。”

　　灰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弱者的保护伞，公正的执法者，还是杀人的机器？

　　小野就像住进了林安的大脑，感慨了一句，“If I do not have a knife， I can not br /rotect you .If I have a knife， I can not give you a hug.”

　　我放下刀就没办法保护你，我拿着刀就没办法拥抱你。《剪刀手爱德华》里的经典台词。

　　林安听了，默不作声地拿起笔，在文件上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名字，胡嘉帮助林安将手机连上教堂的Wi-Fi，下载了一个消灭病毒的小游戏abr /br /。

　　这其实是一个伪装abr /br /，点击列表第三栏的无尽模式，林安被拉进了一个名为Find9的群，群里一共十个人。

　　胡嘉说灰鹰目前在籍会员一共一百二十四人，一共十三个群，平时无论开会还是讨论，大家都只跟组内的人交流，一来可以集中讨论，小圈子能够深度交流，二来范围较小，不容易暴露，万一出现叛徒，也能尽量控制影响的范围。今天来开会的是九群，林安以后将与九群一起，共同研究变身的情况。如果有紧急情况，还可以通过这个abr /br /里的闯关模式呼叫安全协助，灰鹰组织里的“潜海”将第一时间出现，帮助变身人处理问题。

　　林安，“这个abr /br /挺不错的，谁开发的？是专门的程序员吗？”

　　小野撞了下胡嘉的肩膀，“喂，夸你呢，是不是很开心？”

　　胡嘉，“那当然啦。”

　　林安，“你也太厉害啦！不是学机械的吗，怎么还开发程序？”

　　胡嘉，“机械是专业，编程是爱好，哈哈。”

　　小野，“林安姐，说完那些严肃的，可以跟你说点开心的了，咱们这儿的人都好厉害的。你看就咱们这个组，藏龙卧虎！修老师，人家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过；郑君以前做刑警的时候是缉毒大队的副队长；巧克力虽然年纪很小，但是是跆拳道准黑带；胡嘉也特别厉害，为了帮我写程序做协会，留级一年。”

　　胡嘉听到后面小野在打趣自己，也忍不住吐槽，“还说我呢，你不是也为了弄这个协会，连学都不上了。”

　　小野，“林安，你甭听他瞎说，我是暂时休学，等忙完手上的事儿我就回去上学。就我这智商，分分钟追回进度。”

　　胡嘉，“吹吧你就。”

　　林安听他俩斗嘴还挺欢乐，不由得笑了。

　　小野，“你笑什么？”

　　林安，“我笑你们说话斗嘴，看起来感情真不错”

　　小野忙分辩，“谁跟他有感情啊，你可别误会啊。”

　　胡嘉既没分辩也没承认，就淡淡笑了一下，林安在这个笑容里看出点暗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