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苦肉计
“呜呜呜……”
指尖擦脸而过,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后颈汗毛直竖。
云舒紧拽着刘爷裤腿,像是他腿上的挂件,仗着刘爷的庇佑,左滑右闪躲张婶的巴掌。
“小王八羔子,今天我非要打断你的脊梁骨不可,让你胡说八道!”
“张婶,都是我的错,呜。”
院内,小雨纷纷,泥巴飞溅,宛若老鹰捉小鸡。
“哎呦,”刘爷一把老骨头,往左边挡不是,往右也不是,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过来帮忙,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见状,一波人急忙从身后抱住张氏的腰,七嘴八舌劝阻她。
一波人护着刘爷远离。
云舒趁势嚎啕大哭,场面十分混乱。
等两方冷静下来后,云舒往刘爷身后缩了缩,捂着被打的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婶无凭无据,就诬陷我偷鸡。那位伯伯与我不熟,就说我手脚不干净,我好生委屈,才不得已胡说。”
“各位伯伯婶婶,你们也都有儿女,你们试想一下,若我真的偷鸡摸狗,我可能瘦弱成这般吗?”
细雨沾湿小乞儿泛黄头发,她身着单薄里衣,身形矮小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她,众人不由心生怜悯。
若原主是偷鸡摸狗惯犯,定不会瘦成这般模样,后又被徐氏收养,更没必要偷鸡摸狗。
“张氏,你可有证据,能证明小乞儿偷你家鸡?”
张氏胸口起伏幅度渐趋小,她本想要徐氏赔几只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越闹越大,她不仁她不义,于是从怀中掏出碎麻布,抖了抖亮到众人面前。
“小王八羔子,你好好睁眼看看,这是昨夜你偷鸡逃跑时,我从你身上衣服扯下来的布。你敢拿出你经常穿的那件褐色衣服,与我手中布料拼对吗?”
毛毛细雨,葛布材质的碎布风中飘摇,如扇动翅膀的蝴蝶,一下又一下冲击着云舒的神经。
众人目光再次聚焦到云舒身上。
“天,哭得我心都碎掉,没想到竟真是她!”
“乞丐最会欺骗我们老实人。我亲眼见过,有对新人大婚,十几个乞丐拦住新人的轿撵讨要喜钱,”
“若新人不肯,则拿石块砸破自己的头,血溅新人轿撵,也不知道新人造了什么孽,遇上他们这些叫花子。”
“真想不明白徐氏为什么收养她,身无二两肉,又不能干活,还要一天两碗饭,徐氏一个人养活她本就不容易,她还干这种偷鸡摸狗的腌臜事,可真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
哪怕偷窃为真,她也不能承认。
其一,偷窃的人是原主,并不是她,她没有必要为原主的行为买单。
其二,又不是她要穿越,是老头把她弄到这里来。
其三,倘若此刻认下罪名,以后村子里丟鸡、丟牛、丟羊,都会算在她的头上。
因此,打死也不能承认,大不了以后多赔张婶家些鸡。
众人议论纷纷,徐氏负责浣衣,自然清楚张氏手中布料来源,沉默不语间,她阖上双眸,既羞愧又自责。
为云舒偷邻居家鸡而羞愧,为自己没教好云舒而自责,她调整好情绪,盘算赔偿事宜。
怎料,院中响起奶声奶气的声音,“张婶,您手中碎布确实是我身上衣物。”
雨声淅沥,春雨朦胧。众人对视相望,无言惊讶。
“小乞儿,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偷了张婶家的鸡?”
“不不不,”云舒摇摇头,擦干眼泪道:“我承认碎布是我的,可我没偷鸡。前些天我玩耍时,不小心把衣服刮烂一块。回家怕徐婶说我,就把衣服藏起来。”
“张婶,您是在哪里捡到这块布的呀?”
张氏脸色发白:“什么捡到,分明是你偷鸡逃跑时,我从你身上衣物撕下来的。你,你莫要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婶,光凭这个,只能证明这块布是我的,并不能证明我偷鸡呀。”
众人疑虑,议论纷纷。
云舒猛掐大腿,眼眸星星泛滥,“呜,我没有偷,就是没有偷嘛,哪怕今天你把刀架我脖子上,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偷,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强逼我承认呢?”
“您要是仅凭一块碎布,就给我安上偷鸡小贼罪名。那我日后捡到您的东西,我是不是可以说,是您和那位伯伯同床共枕时,我抓到的罪证呢?”
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在云舒的一番诡辩下,众人竟觉有几分道理,毕竟张氏没有现场抓个正着。
一时之间舆论两极分化。
“你……”
蓦然,“噗”地一声,张氏喷出口血,如绽放的烟花,喷洒在泥地青苔上。
空气中血腥味弥漫开来。
云舒心一颤,泪珠挂在脸上,瞪大眼睛打量着她。
什么情况,她知道自己有时候特别气人,但是把人气吐血还是第一次。
张氏该不会有什么身体疾病,不会要讹诈她吧?
几位妇人急忙搀扶住张氏,安抚她情绪。
张氏擦干净唇边血,眼神似乎苍老许多,“行,小乞儿,你够毒辣。你记着,今后我若是逮住你偷鸡,定不会放过你!”
张氏捂着胸口,佝偻着腰离开。
“搞半天,竟没实质证据,真是乌龙闹剧,回家炊饭喽,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众人各回各家。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湿冷,小轩窗未关窗,风吹衣袂飘动。
徐氏撑着后腰,宛如怀胎十月,小心翼翼坐到木桌旁。
刚被张氏推那一下,正好撞到门上铜锁,现在腰部稍微扭动便疼痛难忍。
云舒上前搀扶,徐氏抬手示意不用。
片刻,徐氏入座,正衣襟,她唇色苍白,脸颊有些浮肿,有气无力道:“芷柔,我且问你,昨夜子时,你在哪里?”
一阵风吹进屋内,栀子花滚落梳妆台,床边粉色帷幔荡漾。
“回答我。”
徐氏杏眼里蕴含着期望,声音温和不具攻击性。
云舒没有原主记忆,她自然不知道原主发生过什么,即兴乱编的话,恐怕破绽百出。
“徐婶,”云舒低头抠手,眸含泪光,“我也想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什么,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徐氏蹙眉,双眸微眯,显然不信这样的说辞。
“今早醒来时,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更不知道你是谁,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我真的好害怕!”
徐氏依然不为所动。
“呜呜呜,”见徐氏不信,云舒忽然抽自己几个耳光,又锤头部伤口,声泪俱下。
“我不知道张婶为什么要凶我,我不知道外面那些人为什么要对我指指点点,我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怎么这么没用……”
“芷柔,别伤害自己!”徐氏大惊失色,冒然起身,腰部像是被针刺入脊骨,疼到咬紧咬牙关,靠撑着木桌勉强不倒。
她只能眼睁睁看云舒发病,头部血流不止,自己无能又无奈,一时间活生生急哭,哑声道:“阿娘信你,阿娘信你!”
比起真相,她更希望芷柔平安无事。
“滴答,滴答!”额头的鲜血渐渐渗透白布,如白雪中绽放的红梅,顺着左眼角流至下巴,滴落到衣襟。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引得人心理不适。
见云舒渐渐冷静下来,徐氏悬着的心才落地,她从腰间掏出一张手帕,眼里满是怜惜,招手道:“过来,先把头上血擦干净。”
闻言,云舒走过去,微微伏身。
微风拂过屋内,徐氏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云舒头上血迹,缓缓道来。
“大概半个月前,你饿晕在村子门口。我见你可怜,便将你带到柳大夫家中医治。哪成想你醒来后,像个黏人的小豆包,一直跟着我,我走到哪里你便跟到哪里。”
“后来得知你无父无母,世上已无亲人,而我正好膝下无子女,所幸认你做干女儿。”
“昨夜子时,我听村子里有吵闹声,便出来看看,意外发现你不在房中,于是我提灯去房屋附近找,等转回来之时,便见你躺在床上,额头流血……”
据徐氏所说,今年是辛月十四年,展云国,当朝皇帝是鸿津帝,国泰民安,政治清明,是个不存在五千年历史的朝代。
云舒摩挲食指与拇指,眼眸流转,若有所思。
今天所见,张氏是个脾气火爆,性格冲动且泼辣的妇人。这类人性格直接,往往不擅长撒谎。
那么原主大半夜不睡觉,跑别人家鸡窝里做什么?
若原主目的为偷鸡,必然会带上作案工具,比如麻袋、竹篓、刀等,因为丢的不是一两只。
在原主慌乱逃窜中,张氏竟只是撕下原主身上衣物的一块布?
张氏竟抓不住一个小孩?
这不太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