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二年,建康太初宫中闹了鬼。
尤以皇帝所居太极宫为盛。
宫中人心惶惶,大约是做多了亏心事,胆子小的宫女太监已无心侍奉了,倒是王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喝酒摔玉,像是无所谓的模样。
如此这般大半年,晋帝司马曜终于不堪其扰,命人张贴了皇榜,若有人能除了这鬼,便奉上黄金万两。
此后不久,建康城中来了一对男女,皆是绝色,谁也比不过谁去。
他们径直去了显阳宫宣阳门,举止亲密,应当是对夫妻。
女子看着男子:“成婚三载,不然,我们要个孩子吧?”
男子只是淡淡道:“你还太小。”
女子又娇嗔:“那不然,就不要喝那药了吧?”
男子挑眉:“原来夫人的用意,在此。”他稍稍一顿,又笑道:“答案是,不行。”
女子嘟着嘴,轻轻“哦”了一声。
男子看了她一瞬,觉得她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并不知情。
说笑间,便到了宣阳门前,竟毫不犹疑地揭了那几经采撷、无人可破的皇榜。
王皇后掌管后宫,虽有些不情愿,但半梦半醒间还是接见了他们。
她坐在主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那细细的脖子都感觉被头上的凤钗压坏了,娥眉清淡,倒是突出了眉下的一双眼睛,内眦微勾,眼尾稍翘,典型的祸国妖姬模样,她见了他们,朦胧醉眼向上一挑:“本宫这,没有茶,只有酒。”
“没事没事,娘娘这有什么,我就喝什么。”
女子笑答,捧着酒盏就要往嘴里送,却被男子抢过了玉盏,他握着酒杯,淡淡道:“我的夫人身体不好。皇后娘娘这酒,怕是不能喝。”
王皇后微微眯起了眼,看了他们一瞬,倒不气恼,忽而笑了起来:“原以为是兄妹,竟是夫妻。”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玉盏:“皇后可知,是何人做鬼?”
皇后嗤笑,那轻纱下露出的皓腕上隐隐带着根普普通通的红绳:“笑话,本宫让你们捉鬼,你们倒问起我来了。”
男子却不慌不忙道:“娘娘当真想除了这鬼?若只是想除了他,倒也简单。”
王皇后一滞:“不然,你认为本宫想要如何?”
女子轻笑出声:“娘娘想要如何,便如何吧。当务之急,得先找出这鬼才是。”
这一男一女,也就在皇后宫中安置了下来。
皇后的长乐宫可是宫中的一方盛景,木槿堆锦簇绣,白的,粉的,紫的,每日黄昏宫人扫地都能扫一箩筐,这些日子,也不尽心,便就摞在角落里,摞得高高的。
他们像是颇有闲情逸致的模样,在这暂时并不充盈的后宫逛了几日。
有一日,迎面同皇帝新纳不久的姒淑仪撞上了,那淑仪见了他们,竟然两眼泪汪汪,摒去了左右,拉着他们讲了好一会儿话。
宫人多敬怕鬼神,只敢躲在远处偷偷摸摸地瞧一眼,并看不出什么来,可他们眉眼中的风光霁月,却又不似是那寻常方士。
夜里,就坐在皇后的屋顶上听墙角,这年轻的皇帝每夜都来,但都坐不到半个时辰,便甩袖而去。
夜再深一点,还有几个王爷打扮的侍卫自皇后宫中出,扮鬼吓人。
到了半夜,这女子躺在男子肩上,便做起了长梦。
十日后,女子又见了皇后,那男子却不知去了哪里。
皇后今日倒不太醉:“你可是找到了那鬼?”
女子款款作揖:“这自然,是找到了。不然哪里敢来见皇后娘娘呢?”
皇后微微一笑:“你倒是说说看。”
女子不疾不徐道:“这宫中,有两只鬼。一只,在娘娘的红绳上,另一只,在娘娘的心中。”
皇后眉眼颤了一颤:“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女子巧笑嫣然:“苏锦行。”
锦行稍稍一顿:“我为娘娘除了这心中的鬼,如何?”
皇后摒去了左右,看了她很久:“你说说看,要如何除呢?”
锦行走到了皇后面前:“这鬼,在于人心,执念所化,我有一剂汤药,名为百日醉,服了,便能忘记前尘,忘了,执念也就散了。当然,若是娘娘不愿意,我倒还有另一个办法。娘娘可听说过,魅?”
皇后一怔:“魅?”
锦行唇角微微扬起:“这魅,乃是天地精神灵气所化,比如,执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以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娘娘红绳上的鬼活了,这心中的鬼,也就无了。”
皇后抬起了眼睛:“你如何得知?”
锦行轻轻笑了笑:“小女不才,能感知些人残留于世的精神。而且我的夫君,同临川郡王,乃是故交。自然,皇后娘娘聪慧过人,我们此来,绝非为了万两黄金,而是想请娘娘帮一个忙。”
皇后缓缓道:“什么忙?”
锦行微微颔首:“前燕公主,前秦王妃,慕容清。这个忙,对于皇后娘娘来说,并非难事。”
“不如,我让皇后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皇后却摆了摆手:“不必了,凝魅,需要什么准备?”
锦行正了正襟:“皇后娘娘快言快语,倒是不必有什么准备,只要,娘娘讲个故事。临川郡王已故一年,虽附在了娘娘的红绳上,到底这魂魄有些散了,我要以娘娘的记忆,感知他的精神。还想问娘娘借一借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