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白喻妈妈离开后的第三天早上,夏桐跟往常一样目送弄辉去上学,然后自己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去龙爷宫。在自己母亲去世后她就开始正式在龙爷宫工作,担任何大人的助理,但因为何大人根本不工作,所以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正在她慢悠悠地走向龙爷宫时,一个身穿深蓝色道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她前进的路上,他此时背对着晨曦面向她,夏桐一时看不清他的长相。
路过的村里人都频频看向这个穿着与众不同的外村人,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外村人本就引人注目,更何况他还穿着一身道袍,想让人不看他都难。但不管周围有多少目光,这个人的目光一直在夏桐身上。
(道士?)
为了确定道士是不是在看她,夏桐往左走了几步,又往右走了几步,道士的眼睛跟着她左右移动。
(看来真的是在看我。)
夏桐此时离他约有三十米远,在确定那道士能看见她后就不敢往前走了。因为以前有遇到些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祛除她的道士,所以现在她看见道士都会下意识保持距离。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那男人迈开腿慢悠悠地朝她走来。夏桐脚尖轻点,稳稳地落到旁边一根电线杆上,俯视着道士。
“我并不是无证游荡的鬼,我有留在人间需要的一切证件,目前是龙爷宫的何大人的实习助理,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笑了笑,他走近些后夏桐能感觉到他没有恶意,心里稍微放心了些。
“你就是夏桐啊。”他抬头看着夏桐,不顾路人惊讶的目光对着电线杆上的夏桐说话。“你认识白喻吗?”
“……认识。”为了方便说话,夏桐轻轻落到他面前:“难道……是你把那只大妖怪封在白喻身上的?”
男人点头,拿出一张名片给夏桐:“我是明江洪家第十六代传人,洪宝先。”
这是一张普通的名片,白底黑字写着他的业务:祈福消灾,遣送鬼神,超渡亡魂,八字预测,姓名预测,起名,择吉日,除邪解秽,男性不育,生男之法……
“……”夏桐看着上面的字,忽然感觉这个道士不靠谱起来。不管怎么样,做人要有礼貌,于是她先礼貌地对洪宝先笑了笑。“……幸会……你是来找白喻的吗?”
“不,我是受他母亲所托来看看你的,她担心你会对白喻又威胁。”道士直视夏桐眼睛,似乎想透过她的眼睛看透她的灵魂。
夏桐被他看得有些变扭:“……这样啊。”也不是不能理解,对于一辈子都没见过鬼怪的人来说,鬼应该是很恐怖的存在吧。
男人仔细瞧着夏桐的脸,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其实我看见你的生辰八字时很惊讶,因为你的八字很好,正常来说你会嫁给大富大贵之家,并且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的。但是你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是吗?”夏桐倒不知道这事,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她都已经死了。
“听说你是车祸去世的?”
“对。”夏桐点头。
“……”洪宝先想了一会,又摇摇头,“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会告诉白夫人你是个好鬼的。”
夏桐被逗乐了:“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她跟洪宝先道了别,匆匆走向龙爷宫。然后在路上,她又看见了一个倒在地上的老和尚,大概有八十岁了,四肢如同枯枝一般干巴巴的,仿佛能轻易折断。
(今天是什么日子?又是道士又是和尚的……)
那和尚穿着破旧的袈裟,一直闭着眼睛,正跪坐在地上,手向前面摸索。在他前面不远倒着一根细竹,应该是他探路用的。
夏桐连忙过去把细竹放到他手中。
“谢谢。”她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接着是翅膀扑腾的声音,一只玄凤鹦鹉落到了和尚肩膀。
夏桐新奇地看着鹦鹉“……”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能说话的鹦鹉。
夏桐把瞎眼和尚扶起来:“你还好吧?”她手上刚好有一瓶水,于是拧开放到和尚的手上:“喝点水吧。”
和尚无言地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下水。他肩膀上的鹦鹉对夏桐道:“谢谢,你跟你妈一样善良。”
“你……到底是鹦鹉在说话,还是你在说话?”
鹦鹉:“既是鹦鹉在说话,又是我在说话。”
夏桐:“???”你在说啥?
“……你认识我妈?”
“是呀。你们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夏梧,夏桐……”鹦鹉忽然“啊啊”地尖声叫起来,并扑棱着自己的翅膀,瞎眼和尚也“啊啊”地张开嘴,看起来似乎在笑,夏桐看见他的舌头不见了。
因为鸟跟人的表现都太可怕了,她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同时她感觉到浓郁的忧伤从和尚身上流出,浪潮一般地扑向她。
懊恼,后悔,愤怒,悲伤……这些负面情绪让夏桐又后退了一步。但是也就几秒的功夫,这些情绪忽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桐:“你……”
“你有一段枯枝吧?”瞎眼和尚打断她的话。
“……对。”
和尚把水瓶塞回她手里:“用剩下的这些水泡它吧。”
“这样它就会长出叶子吗?”
“谁知道呢?”
“……”
和尚用竹子边探路边慢悠悠地前进,竹子敲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夏桐目送着他走远,最后放弃了找他问清楚来龙去脉的念头。
(我早就已经死了,知晓那些前情往事又有什么作用?)
她很快到达龙爷宫,进了门后来到前厅,陶婉和修文正在这里,两人手上拿着一张纸正在一起看。
“陶婉姐,修文哥,早。”
“早啊夏桐。”陶婉边跟她打招呼边迅速地把纸叠起来,似乎不想让她看见纸上的内容。
“你们在看什么?”
陶婉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没什么。唉,今天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先回家去吧。”
看陶婉不想她多问,夏桐就不问了:“……嗯,那我回去了。”
“再见啦。”
(总觉得今天早上怪事很多。)夏桐边在心里抱怨边走回家。回家后她把花瓶里的水倒出来,换上给和尚喝过的水,然后把枯枝插回去。(好期待哦,这段枯枝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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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白喻和弄辉写完作业跟夏桐一起在客厅看电视。在沈子丹回京城后白喻跑夏桐家的频率更高了,早中晚餐都是在这吃的,就差晚上在这睡觉了。
电视上正播着新闻,在镜头停留在一个中年人身上时,夏桐“啊”了一声。
白喻看向她:“怎么了?”
“这个,以前差点成了我们村的女婿哦。”夏桐指着电视里的人说,她还是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认识的人,有点兴奋。“他要娶的女人我也认识,当时他们的婚事在我们村可是一件大事件哦。”
“是吗?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们才没结婚?”
“他的未婚妻在结婚前夜全家被杀了,全家上下无一活口。”夏桐叹了口气,“这件事当时也很轰动的。太可怜了,第二天就要获得幸福……而且还有几个小孩,还那么小……”
弄辉:“凶手抓到了吗?”
“嗯,凶手杀完人没有离开现场。有一件很恐怖的事……”夏桐轻轻皱眉,既感到恐怖又感到疑惑。“凶手是个和尚。总之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家人。”
白喻也觉得这案子令人心里发毛又满头问号:“应该是精神上有问题吧?他后来被判死刑了吗?”
夏桐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最后摇头:“凶手的判决我没有看到过,不太清楚。不过应该被枪毙了吧?”
这确实是一宗惨案,但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了,凶手早已被抓,没有人会想深入调查它了。夏桐白喻他们随口聊几句就把注意力放到电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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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八日,白喻买了一束满天星,让花店的人包好后和弄辉一起乘车上山。今天是夏桐的忌日,他们打算去帮夏桐扫扫墓。
到了半山车就没法继续往上走了,弄辉和白喻下车步行。弄辉一边闷头向前走一边问:“说起来,你怎么知道夏桐姐的忌日是今天?”
“这种事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吧?你不知道夏桐姐的忌日倒让我更惊讶。”
弄辉倒不觉得愧疚:“反正夏桐姐天天跟我们再一起,去帮她扫墓你不觉得怪怪的吗?”
“不觉得。”
弄辉看了看白喻,犹豫了一会后问:“你是不是喜欢夏桐姐?”
白喻脚下一滑,幸好弄辉扶住他才没跌倒:“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看着夏桐姐的眼神简直跟探照灯似的亮,我想不注意到都难。”
白喻红了脸,埋头往前走了几步才道:“是呀,我喜欢夏桐姐。”他的脖子跟耳朵都红了。
“夏桐姐可是鬼哦。”
“我知道,但那又怎么样。”白喻不高兴地看了弄辉一眼,“等我注意到的时候,视线已经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了。”
弄辉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确实,夏桐姐虽然是个鬼,但外表才二十岁,长相在这个村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性格也很好,还很贤惠,厨艺好得没话说。如果她是个人,现在应该被很多男人狂热地追求吧?”
“鬼又怎么样,你歧视鬼吗?”
弄辉有点无语:“怎么可能?”
两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了村里的墓地,开始寻找夏桐的坟。
很快白喻就找到了一块写着“杨夏桐 1969.5.6-1990.11.8”的碑。
“是这个吗?”他有些奇怪地看着生卒年。虽然生日是同一天,但夏桐是1989年死的,为什么这块碑写着1990?是写错了吗?
弄辉随意瞟了一眼,然后惊讶地仔细看这块碑:“不……夏桐姐不是葬在这的……但是怎么会有一个跟她同名的人?”
“生日也是同一天,死亡日期还刚好差了一年。”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这件事很古怪。
白喻看了一下旁边的碑,发现附近有一块碑写着“杨夏梧 1967.6.4-1990.11.8”。
“夏梧不是夏桐姐哥哥的名字吗?也是十一月八号死的……等等,1990年11月8号?”白喻皱着眉头开始回忆在哪里见过这个日期。“是未婚妻一家!”
两人都感觉这件事古怪得紧,但他们也没什么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