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十五。
雨猫要下地府这事,并没有告诉林岁羽,毕竟失落的三魂与神钟的关系这种事,暂时还没到可以告诉他的地步。如果他的最终目的就是夺取神钟呢?
云狸留了个分身在店里照看鹤九,就随着云欢和雨猫走了。
雨猫本来想让他留在追云流风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狸执意要一起走。甚至不惜把赵晨叫来守护鹤九。
“小欢,点香。”
三妖在城隍庙里参拜,云欢点燃了特殊的引信香,此香点然后,地府那边感应到了,自然会来接人。平常阴阳分明,人间与地府隔着重重封印,空间稳定,难以感应。今日鬼门大开,阴阳混淆,感应会强烈数倍。加上他们早有约定,顺利和幽冥族接头。
“几位大人,这边请。”
来的小鬼浑身裹在黑雾之中,看不清模样,声音有些嘶哑,在城隍神像后一闪,消失了。云欢牵起雨猫的手,用妖气包裹了她的全身,雨猫至今仍是活人,活人下地府,容易引起骚动。况且雨猫三魂残缺,如果有那不怕死的前来夺舍,就麻烦了。
“走!”
一阵空间波动,几人身影消失在城隍庙中,下一秒,就出现了地府。
地府的上空暗沉沉的,像是人间的阴天,但一轮黑日高悬,散发着无尽死气,压抑,沉闷。地面上全是黑泥,踩上去泥泞不堪,闻之血腥腐臭。落地之后,周身全是阴沉鬼雾,不时有幽魂厉鬼呼啸而过。
“都是些鬼族残魂,不用管他们。”
一锦衣男子上前驱散了一部分鬼雾,他便是刚刚的接引小鬼,在人间实力受到压制,不能展露身形。此时他言语行动之间坦荡大方,却并不敢直视雨猫三人,鬼族是等级森严的种族,血脉、实力、地位凌驾于你的人,都称“大人”。卑微者不可直视上位者。
“几位大人请跟我来。”
锦衣男子在前带路,他脚下延伸出一条阴气做的小道,几人踩上去后,总算不用再踩在血泥上了。
一路走去,路边时常有野鬼哀嚎,格外凄厉,鬼影重重,不时还有成队的阴兵过境。
雨猫心中有些紧张,“地府一直都这么乱吗?”
“回大人的话,自三百年前开始,就这么乱了。所以幽冥大人才要一统地府,重建六道。”
“重建六道?六道轮回也崩溃了?”
云狸的声音有些急促和紧张,云欢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保持妖族使者的矜持。
“是的,大人。两百年前,六道轮回也崩溃了。”
听了这锦衣男鬼的话,云狸有些慌乱,雨猫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有事传音。云狸却只是深深地看了雨猫一眼,把所有情绪都压下去了,什么都没说。
云狸的心中却一直有往事翻涌不停——
两百年前妖族势微,狐族想要投靠魔族,向魔族出卖了妖族的核心利益——妖界的核心,妖族至高法宝的永恒国度。
自从三百年前清气诞生,世界灵气消散后,妖族只能依靠永恒国度生生不息的灵气进行培养和修炼。狐族出卖永恒国度的具体位置和弱点后,也被魔族灭掉了。
云狸的父亲云落就是被狐族选上,开启魔族契约的祭品之一。想与魔族做交易,立定契约,需要献祭四名纯血妖王,云落因为爱上了卖花女,在外逃窜不肯回来就死,最后更是与卖花女花离生下魔星云狸。
要知道妖族和人族也是有生殖隔离的,妖族乃是先天生灵(不是走进化路线进化出来的智慧生命),人族是后天生灵。人和妖可以在一起,但是通常一辈子都不可能生育。
这种违反常理降生的一半先天一半后天的生命,古书上称之为“魔星”。魔星,为三界六道所厌弃,被众生排斥,体内蕴含着无穷劫数,魔星降世,说明末世大劫已经开启。
但彼时妖族已经势弱,开启末世大劫受害更严重必然是人族,妖族说不定还能趁着世界局面重新洗牌的机会,拿到优势。因此妖族对魔星的存在没有丝毫介意。但狐族却不是——他们觉得自己稳靠魔族了,魔族还实力强盛着呢。
擅长阴谋诡计的狐族长老们,欺骗云落,说妖族不会容下花离和云狸,只要他肯从容就死,狐族愿意报下云狸和花离。为了妻子和儿子,云落回到了狐族。但是他死后,却有色胆包天的狐族小年轻想要欺辱花离,花离这才确信狐族就是不对劲,她虚与委蛇,以身侍敌,让小年轻放松了警惕,等了数年,才找机会把云狸送给了狼族前来做客的云欢他爸,云辉。
云辉听说之后十分震惊,但并没有想到狐族背叛这一层。花离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祭祀,云辉正打算查呢,妖界天崩地陷,永恒国度被魔族毁损了。
花离求云辉带走云狸,随后自裁殉情了。
彼时妖界大乱,云辉没有办法去救治花离,只好带着云狸先走。
只是云狸从小颠沛流离,经历过各种诡骗欺哄,加上他一个狐族半妖在狼族长大,从小到大受到的冷嘲热讽,排挤孤立也自然不会太少。
因此云狸虽然厌恶狐族,却也不是彻底相信妖族。他听父亲说过祭祀的真相,但是从来没有向妖族报告过。
渐渐长大,尤其是进入人间之后,云狸慢慢懂得了人情冷暖,开始变得恩怨分明,他知道自己的种族欠了妖族什么,知道妖族对自己的恩情。因此在寻找鹤九和雨猫拯救妖界这件事上,他很卖力。
这次雨猫来地府,幽冥答应帮她探查天魂和地魂的去向,云狸也想去六道轮回看看,自己的父母去了何处。
但,六道轮回却已经毁了。
六道已经毁在了两百年前……那自己的父母,轮回转世了吗?
云狸有些担心,但随即想到,如果自己的父母没有轮回转世,找雨猫把他们的灵魂从时间长河里捞出来也是一个办法。
只是,既然他们没有进入轮回,那么会不会仍在地府飘荡呢?甚至是,已经成为鬼雾中的一员了?
云狸思绪翻涌,脚下却没停,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幽冥族终于到了。
放眼望去,幽冥族尽是黑色帐篷,依冥河而建。不远处放养着一些幽灵烈焰马,正在那边悠闲地喝着阴气,晒着地府的“太阳”。
“请几位大人稍候。”
锦衣男子向几人深施一礼,退入营寨之中。雨猫三人就站在营门外,观察着四周。
“那条河是黄泉吗?”
云欢指着黑色的冥河问雨猫,雨猫摇了摇头,“那不是黄泉。据说黄泉中充斥着怨气、死气、尸气、怒气等沾满了七情六欲的气息,落入黄泉者,都会痛不欲生。因为黄泉之上有奈何桥,过奈何桥的灵魂都会饮下孟婆汤,孟婆汤所洗去的一切记忆、情绪都会落在黄泉之中。”
“所以即便黄泉令人苦,但黄泉仍有生机。因为痛苦,就是活着的证明。而这条河里面,只有寂灭。”
雨猫的话让云欢微微诧异,而从营帐中走出来的男人则笑着称赞道:“说的不错!不过,孟婆已经不知所踪,六道轮回也已经崩溃,想要把这条河变得跟黄泉一样,恐怕很难。”
此人身材高大,面目俊朗,一头长发微微卷曲,穿着一身黑衣,行动之间带着自信和从容。
“在下幽冥,请问哪位是雨猫?”
“我就是。”
雨猫站在三人中间,向幽冥伸出手准备和他握手,结果幽冥愣了一下,居然单膝跪下,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吻,行了个吻手礼。
【好家伙,地府现在这么西化的吗?】
她全然忘了,握手也是西方礼仪,东方是鞠躬或者点头。
“请这边来。”
幽冥一个人都没带,雨猫却不得不带着云欢和云狸——毕竟她只是个小进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一行人跟着幽冥顺冥河逆流而上,走出几百米远后,就来到一处山谷中,此处有一泉眼正在不断喷涌泉水,正是冥河的源头。
“这里就是仅剩的黄泉了,离开黄泉谷,外面都只是普通的冥河水。两百多年没人投胎转世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只要你在泉水边照一照,就能照出三魂七魄。”
幽冥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雨猫向黄泉边上走去,云欢紧紧拉着她的一只手,云狸则负责警戒。
雨猫在黄泉边上站定,看向其中,正在涌动的黄泉竟然诡异的平静下来,水面如镜,照出了雨猫现在的灵魂状态——中间闪烁七色晦暗不定光斑的,乃是七魄。而七魄正中,沉睡着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正是神魂。
七魄上方,天青色的天魂似在云雾之中,凝神看去,也能模模糊糊看到,是一家医院的病房。可是病房之中充满科技感的仪器,却明显不是当前世界所拥有的。
想要再看清楚一些,黄泉却毫无动静,明显当前探查的信息已经到了黄泉能力的极限。
往下看,地魂在一个山村之中,正在做农活。而她的穿着打扮,却根本不像当世之人,反倒很像是雨猫前世在电视里见过的民国。
难道,天魂和地魂,都不在此方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