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铃铛的试探
沈如意困倦了打哈欠,拿了那帕子捂嘴,虽已睡眼朦胧,还是忍不住端详了那帕子一眼,平生第一件刺绣作品,霍承尹见了也不说评论一二,露出那流云般的纹样时,定也将流云下的鸳鸯露了出来。沈如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不满意别人说她那鸳鸯绣的像鸭子,就连翠儿也不许这么说,可是她知道,在帕子上趴着的那两只分明就是两只不怎么好看的鸭子,霍承尹见了竟然半分反应都没有。想到这儿,沈如意睡意全无,想起了霍承尹白日里那漠然的面孔。冷峻的人难道都是这般模样?好歹调笑一二也是好的,惹恼了她,他再哄。他竟然一点儿不会?会对一个姑娘与众不同地柔和,竟然不会这些?那岂不是难为了他那英俊潇洒的样子。不过,明明他离开时还逗弄了她的鼻子。还有……对一个人探究时,脑中关于这个人所有相关的一面都会像走马灯一般闪现出来。若是他一味如此,自己究竟是怎么爱上他的?不对,他还是会的吧。沈如意记起一次她在花楼二层欣赏歌舞,听刑部侍郎家孙公子吹嘘他爹爹办过的神案,偶然见到了着灰紫色缭绫华服,粘了一层小胡须,摇着扇子风流倜傥地走进来的霍承尹。他竟然还有这样一面,沈如意来了兴致,再也听不进那小公子口水横飞的吹嘘,视线全被霍承尹占满了。他这样的天皇贵胄自持身份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常来这烟花之地,所以稍作了变装,那里的妈妈、姑娘们虽对他眼生,又见他一派华贵气象,满心要好好抓住了这位新客人。妈妈叫来了在场最漂亮的姑娘,那姑娘摇曳生姿,步步生莲,妖娆中带着几分清雅,是绝好的。霍承尹合了扇子,用扇子的一端挑起姑娘的下颌,脸庞贴了上去,沈如意见他的半边嘴角裂开,露出魅惑又颇具气势的笑,那样子倒不像是他来找姑娘的,倒像是来勾引姑娘的。沈如意记得当时自己的嘴巴一定是惊讶得张得大大的,连孙公子都安静了良久,与她一起看向霍承尹。
“真是奇了,他也能来这种地方?”孙公子道,“咦?你嘴巴怎么了?”
沈如意回过神来,忙咧嘴一笑,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与孙公子吃酒,听他吹嘘,看他搂花姑娘。再向霍承尹看去时,那姑娘妩媚地将肩凑近了霍承尹,霍承尹喂了颗葡萄给姑娘。那葡萄许是酸的,姑娘立马皱着眉吐了出来,撒娇耍嗔地打了霍承尹一下,霍承尹眉毛一挑,笑而不语,良好的贵公子气势展露无遗,给了姑娘一种近在咫尺,却并非唾手可得的距离感。姑娘显然想揽住这名金主,巧笑盼兮又不知与霍承尹攀谈了什么。沈如意喝下一杯酒,将孙公子赞扬她好酒量的话当作了耳旁风。过了片刻,没忍住再去看时,他看到霍承尹恢复了往日冷峻严整的神色,在那姑娘诧异的目光中起身离开了。
“哼,他这定是要打探什么,他这个人没一点儿风趣。”这次孙公子的话声声入耳,沈如意笑了。
过了几日霍承尹府中最得力的管家被以私贪钱财的罪名处置了,那名姑娘被带去作了证,证明这位管家以化名将大把银子花在她身上。这管家被治理得心服口服,他私存、花出去的银子已经大大超过了他的俸禄。据说那姑娘是在霍承尹不咸不淡的三分热情,加漫不经心的引导下,为抬高自己身价,说有客人曾一掷千金买她一舞,但她却更喜欢公子这般风度。霍承尹又带了几分不信,问了姑娘那客人是谁,不知自己可有幸认识,姑娘便不服气地将那管家说了出来,还告诉他那管家可是自诩是皇子府上的管家。
想到这儿,坐在床榻上的沈如意又晃了晃帕子,霍承尹的骨子里绝不是个木讷无趣的人,虽然那时见到的那样的他是别有目的。他见了这帕子后的漠然,只能或说明他真的半分不爱她,或说明他心中有鬼,也可能兼而有之。此时沈如意觉得被他碰过的鼻子冰凉凉的,开始恨自己虽比一般闺秀恣意,却在男女之事,婚事上羞涩被动,再加上从前身负家族血冤,虽然爱慕,总无太多心力,直到此时才患得患失地揣测他的感情。需得想办法,这桩婚事还不能这么快成行。
睡前洗漱时,翠儿又被老爷叫去问话了,铃铛便来伺候沈如意。定了婚事后,沈侯爷不仅下了本将她圈在府中,还每晚叫翠儿去问话,问小姐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如何如何,这样的关心便是束缚。沈如意愁苦起来,怕这桩婚事没那么容易取消,可哪怕拖延也好,该如何是好。
铃铛给沈如意去了钗环,将它们小心摆放在妆奁中时,惊喜地拿起了沈如意绣的帕子,“呀,这是小姐绣的呀,绣的鸭子吗?”
她说这样的话沈如意一点儿都不意外,她仗着是侯爷指派来的人,一向乖张,见沈如意不作声,她又道:“小姐这上面的云绣得也好有特色呀,只是……”她将帕子向左斜斜,向右斜斜,盯着那云朵看,任谁都能看出来她这是又觉得云朵别扭了。沈如意从前想解个闷儿的时候就与这嚣张的丫头拌两句,但从未狠罚过她,所以她也就一直这么无所顾忌。这会儿沈如意实在没心情讲话。不过默然了片刻后,心念一动,就着那朵云与这丫头说了起来,“这云我绣得还是不错的,可是与刺绣样子不差分毫。”
“咦?小姐在哪里看见的这样子,我瞧瞧,怎么会有这样的云。”铃铛嘟着嘴,皱着眉,一副纳闷儿好奇的样子。
“倒也不是什么画样子,是一个器物上的,我需得珍藏着呢。”沈如意瞥了铃铛一眼道。
“喔。”铃铛不再作声,很快服侍她躺在了床上。帮沈如意放下床帷时,又掩口笑道:“不过小姐的绣品当真特别。”
沈如意没看出她的异样,但想了想还是在翠儿回来后,让翠儿拜托平日在府里与她们关系最好的小厮小丁盯紧了铃铛。
第三日下午,翠儿从小厨房取了糕点后对沈如意说:“小姐,铃铛今日出门与三皇子府中的小厮见了面。”沈如意心下了然,一颗心跌到了谷底。除了那帕子纹样的事情,没有什么事值得霍承尹冒险动用放在侯府的,如今随在她身边,轻易进不了侯爷院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