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琼积压的怒气突然如火山一般爆发了。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有种,你再重复一遍!”
小护士精光的眼镜片一闪,肉痣跟着动了动,理直气壮又说道,“不管重复几遍,意思都一样!!!”
刚来的护士看气氛不太对劲,使劲摇了摇她的胳膊。
“我就要说,花柳病,花柳病,花柳病,花柳病……怎么滴,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哎呀,你不要拉我。”
晋琼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浑身充满的萧杀之气,弥漫着整个楼道。她倔强地挺着脊骨,浑身被凌厉的杀气和痛恨包围着。
窗外呼啸着破空的风声,一道道闪电如同给情境添加了注释,阴云密布的网更是铺天盖地的向小护士扑来。
小护士拉着刚刚拽她胳膊的护士,身子往后慢慢挪动。粗壮的两根柱子像大象腿似的,每蠕动一下都像在刮骨剔肉,她只得战战巍巍地晃动着身上的肥肉。
空气中好冷,不是那种流于表面的冷。她的整个骨骼都在咯吱咯吱脆响,比进太平间还令人……
“你……你想干甚么?”
晋琼瞪着她,满腔的怒气,化为铮铮杀气!仿佛每往前靠一步,心门上的灰尘猛抖落一下。这么多年紧闭的心,更多的恨意涌在喉头,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另一个小护士一看大事不妙,惊呼一声慌忙跑开了。
目标一看,也想逃,肥硕的膀子一下被晋琼撰在手里。
“花柳——”
啪啪啪!!!三声脆响把她未说完的话倒吞回肚子里。
“你竟然敢打我?死小三!”小护士捂住脸上火辣辣的痛处,不可置信地瞪着晋琼,医院是她的地盘,晾这女人也不敢动手,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经验”。
“快来人呀!快来人呀!快来人呀……出人命了。”
空气中的氧气好似凝固了,晋琼只觉得喉头的恨意汩汩往回流,两汪清水似的眼睛,虽然淡淡地看着什么,却又目中无物,清烟一般的惆怅。
“你们还愣着干嘛?”
寻着声音,晋琼以为她出去喊人,没想到……只见她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不是那个花什么心的家属吗?快来啊?!”
晋琼没做声,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他都要死了,你怎么还如此淡定?”
听到这,她那冷寂在空气中的半截目光,突然被定住了。晋琼赶紧把目光抛回她的脸上,但只是在空中索取着信息,然后又极力回避着她的眼睛。
刚刚骂声很凶的护士,张着嘴巴一直哆嗦个不停,她喃喃自语着,好像又在求证着什么?
“他死了……真的死了?”
小护士以为晋琼刚刚打架落了下风,被人高马大的小张教训了,还没回过神儿。
索性一把拽过晋琼的胳膊,就向楼道尽头跑去。
她边喘息边说道,“他还有一口气,恐怕去晚了,你们就真的天人相隔了!”
这句话让王加一大为震惊,她实在想不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过按着剧本走了一圈,很不幸的事情都被她遇上了。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什么小三,什么花柳病,什么死人……姜太公钓鱼似的拉出来一长串。
副楼的墙根旁,呼啦啦围着一圈人,王加一皱了皱眉头,都这个时间点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看热闹。
前方由小护士引着,突破重围,省事了很多。
黑压压一片,慢慢挤出一摊血。
是的,是她认识的那个人:还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深色眼眸,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还是那个流光炎炎的袍子(上次是红袍,这次是鲜血)衬得肌肤白皙胜雪,令人挪不开眼的如花君。
他姣好的面容有些暗哑,脸上再也没了那种清雅细致的感觉,看起来沧桑极了。
一双微肿的眼泡,蜷着淡淡的黑影,歡骨高耸突兀,衬得他有些瘦骨嶙峋。
尤其是泡在血液中的手,像是几尽干枯的曼陀罗花枝,令人心生爱怜。
乍眼看过去的瞬间,他还在努力保持着沉静优雅的姿态,仿佛等待着什么。
“呃,你不是隔壁的花虞心吗?我是你的邻居花柳并香。”
晋琼抬头看了她一眼,花柳病——香?
“日本人?”
错愕的人点点头。
晋琼又看了一眼拽她前来的护士,最后重新收回目光。
……
“怎么又下雨了?”有人高喊一声。
一瞬间,人呼啦啦一下都散了。
又下雨了?晋琼伸手去接空中的小雨滴。一如情深深雨蒙蒙,山涧细流般的沟沟水水,顺着马路牙子一路延伸到那晚。那里有一个依萍,还有一个客串的晋琼,相似的脚踏车,四不像的何书桓……
现在,好似一切都不重要了!不再吵杂,不再猜忌,不再回放,天地之间仅有她一人。不知是雨也忍不住悲伤,还是她那颗淋湿的心,依旧在疼?
水波将他的全身包围着,朵朵红瓣缀在湿透的白色衬衣上,轻轻飘荡着。好似他的生命正在一丝丝的流淌,只有那双瘫在血泊里的手,紧紧地抓着什么。那副地老天荒的样子,又像不言而喻。
唇角殷红的血液蔓延在脖子,衣服,水里……氤氲着白色的雾气,貌似回到了不久前的花朝。
花虞心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没由得亮起来,“你来啦?这次,真不是道具。”
看着他很努力的样子,晋琼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恐怕一张开口,眼泪就会忍不住涌出来。
她有些哽咽,“别说话,你会像花朝那样没事的。”
“你-相-信-我-的……对吧?”
他每说一句话,就会扯动嘴角。
血红色花朵慢慢滑入水面,透明的波纹摇摇晃晃,如黑色的梦魇在空中绽开。
“你别说话,等医生来。”
“没用了,我自己的情况,心里有数。”
“那你到底什么情况啊?”
“你不相信我?”
“没——没有。不,不是……”
晋琼越急越慌,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表达什么。最后只得慌慌张张地说道,“你是如花君嘛,跟战国时期的四公子一样,不过生错了年代。”
“呵呵呵……咳咳咳……”他苍白的唇角勾出一抹轻柔的笑容,翻起的动作不小心惊动心伤。原来,皮开肉绽的感觉是触不到疼的,只有心才能做到。
“你别说话了,会吐血身亡的。”
“现在不是死在路上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晋琼握着拳头就要捶过去,然后又慢慢松开手指,小声地嗔怒道,“你能不能别闹了!”
“问你哦,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那个鬼谷头子-温客行?”
源源不断地鲜血,如同一条细细长长的丝线,在水中妖艳的摇曳着,然后荡开,透明的水中渐渐变成透明的红……像极了那天,他一袭大红袍子的扮相。
“怎么啦?你这会儿都要死了,还有心思跟我讨论剧情啊?”
“嗯,可-能-最-后——一次-探讨-了。”
晋琼在袅袅雾气中张望着,惨白的嘴唇朝着远处喊去,“医生都死哪里去了???”
呵——这会儿基本都下班了!
“你别吼了,陪我再说会儿话。”
“可是,你快不行了……”晋琼哭出声来。
“正因为快不行了,你才要珍惜时间啊。”
“你的蕊蕊呢?怎么没来?”
“咳咳咳……你能不能不要气我了!赏个全尸。”
“她不是你女友吗?”
“咳咳咳……认错人了行不行?”
“这理由好牵强。”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
“那,那你要探讨什么?”晋琼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问道,“温客行?”
“《魔道祖师》盛行的时候,都有这样那样的粉丝见面会,你要是去了现场……”
“可是我不粉他们啊,肯定不会去现场。”
“咳咳咳……我就假设,假设你去了现场。”
“行,你有什么遗言,说吧?”
“你问问他……咳咳咳……”
“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问?想知道,争取活下来,反正你也不是那什么花-柳-病。”
花虞心的声音在水下轻飘飘的晃动着,眸子里的死寂一下又亮堂起来,他抓着晋琼的手,“你相信我的,对吧?!我就说,你终究是信我的。”
感觉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轻轻晃着他的胳膊,带着哭腔,“求你了,别睡啊?我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Please?”
“咳咳咳……现在没错了,是通过正常程序考上大学的。”
晋琼一双雾气蒙蒙眼睛看着他,好似你现在说什么都好。说什么,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活着。
花虞心在漆黑的眩晕中,微微张开唇又说道,“别哭啊,你去问问那个龚俊,他美还是我美?”
“就这???”泪流满脸的晋琼有些好笑,她擦着脸颊上的雨水,“好歹人家是明星啊,出道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些成绩。你就一个小小的博雅社长,凭借几个时辰的花朝舞弄一番,就这么大口气了?”
晋琼又问道,“不过是一副皮囊,你就如此在意这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