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令一时没明白白翎话中的含义,待他们都走远,看着坪间颐指气使吩咐众人做事的陈笑笑,以及来回奔走忙碌的各个身影,她才有所了悟。
越是无人相争,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的时候,越要低调行事,藏好自己几要得意忘形的嘴脸,否则很容易遭人反感记恨。
蚍蜉虽难撼树,却也架不住激愤的群情。
尤其现在朱白羽刚刚过世,残余力量还算凝结,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快,误了大局。
“笑笑!”
朱白令难得地冷脸唤近陈笑笑,避人耳目地低声道:
“本小姐只为一件宝物就放弃为大小姐报仇的事,除了我娘他们,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知道!”
陈笑笑闻言一惊,“小姐,您的意思是……”
接见朝连运卢良伟之时,在场的,除了白翎苗青等人和朱白令陈笑笑自身,就只有被接见的卢朝两人,所以朱白令此言,自然是要陈笑笑想办法将他们灭口。
其余知情的人,再不情愿,也不敢违背寨主的意志,只要寨主不加以戳穿,甚至主动扛下责任背负骂名,他们就能继续在每个寨民心中维持住贯好的口碑形象。
可朝连运卢良伟不一样,这二人说的话,哪怕无事生非造谣中伤,也会有人相信。
一旦在众人心中埋下那颗火种,将来,或许就会为他们引来烧身之祸!
朱白令点头,情绪没有一点波澜,“事情要做得干净,可别让施府的人逮住把柄来找我们麻烦!”
“是!属下明白!”
……
……
元康三年十二月廿四日,天光未亮。
伴随着一呼一吸沉重的鼾响之音,路遗迷迷糊糊转醒过来。
昨日的寒气并未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影响,身上的伤,也已经被卢良伟细心地上过药做好了包扎。
他趴在硬实的床榻之上,眼角有些粘黏,视线有些昏花,抬手欲揉,却被身后传来的剧痛刺激得瞬间清醒。
咧着牙齿轻呼一声,路遗放弃挪动手臂。
就着被床帐遮挡了半边的视线,他转动眼珠在室内望了望。
屋内的油灯将熄未熄,将所有陈列摆设都笼在昏黄的光线之下。
没有看到以为会在的卢良伟等人,路遗有些不解,“没有人,那方才的鼾声,从何处来?”
正想着莫不是自己睡觉竟也这般大的动静,耳边吸吐均匀的鼻鼾再次响起。
听着那起落有秩的如雷之音,路遗不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他咽咽口水,忍着背后的剧痛,微微抬身去看。
床旁不远处一张简易的木桌上,自己的包袱又在闪着红光。
只是这次,红光闪烁之下,没有寒气冰封万物,只随着那道道隆响悠悠地明灭。
“又是你这……”
“王八蛋”几字脱口欲出,路遗赶紧咬唇闭嘴,昨日那濒死的痛楚他可没忘。
虽然尚不确定究竟是不是那几字引发的盛怒,但他实在不想再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于是讪讪地抽了抽嘴角,没有把先前的话说完。
对于已经见过不少“风浪”的路遗来说,现在的他,即便知道区区一片残魂也能呼吸甚至打鼾,也没觉得有多惊奇。
困意全消之后,路遗没再继续躺着,撑起身下床走到桌边。
海螺里的魂魄似乎感受到了有人靠近,微微停了几息。
当确认来人是路遗,才又放心大胆地继续吸吐,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靠扯鼾都能扯出强烈的鄙夷意味。
“你这是几个意思?”路遗十分不满地将海螺拿出,手指着螺面强硬质问。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连绵悠长的呼吸之声。
不过路遗本来也没想过这么个小东西能回应自己。
他虽然不是什么王公贵胄,但不至于会小心眼到同一只海螺计较。
于是随手又将海螺扔回桌上,开始考虑当前亟待解决的事。
现在他与车思病他们,全都在龙半坡朱家寨内,也就是说,施府那边,除了一个莫猪,再无旁人。
路遗从没想过,莫猪会老老实实一直帮他守在府外监视,所以一开始跟他讲的时候,只说了代守四个时辰。
现在大半日都已经过去,只求他不要东蹿西走惹出什么麻烦来才好。
监视施府之事败露是小,就怕他搅得全县动荡,又引出什么牛道人马道人,非要将他收了才甘心。
莫猪虽然只是一头小猪妖,但打猪也要看主人,万一惹得上参不悦……
想到此节,路遗实在难以安心,当即燃羽,决定回去一探究竟。
但雀羽刚刚燃亮,便被不知道何处刮来的冷气吹灭,路遗再又尝试了三四次,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一次,路遗拔下火折子,却没有立即凑近雀羽,而是维持将点的动作,在房内四下搜探。
“门窗都紧紧闭着,照理不会有风灌进才对……”
一边自语,路遗一边详尽感知风源。
最后视线停在被他随意扔落的海螺身上。
感受声音起伏之间被吸吐的空气流动,路遗将手中的东西凑近。
果然一点燃就会吹灭。
但路遗还是不信邪,又刻意将雀羽和火折子凑得更近,却不在螺口,而故意停在螺尖的位置。
“看你这下还怎么吹!”
没曾想,当他得意洋洋开点,原本在口部徘徊的气流居然改向吹到了尾部,且其风势之大,一不留神,竟将他手中的火折子都吹落地面,雀羽更是被吹得不见了踪影。
路遗气恼之余,到底不敢造次,只能认怂地趴在地上,一遍一遍搜寻细弱牛毛的雀羽。
好在羽尖因为燃过有黑焦的痕迹,很快便寻了回来,否则路遗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砸了海螺以泄心头之愤。
但找回东西后,路遗却没了心思再同海螺置气。
“一次可以说好玩,两次也还能接受,连着捣乱四五次,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莫非,这是在暗示或者警示我什么?是不让我回去?还是,不想我离开?”
不让离开,莫非,施府那边出了大事?!
不让回去,是否意味着,这朱家寨,也会有异象发生?!
可这家伙,究竟是想阻止我遇险,还是想将我困于险境之中?
路遗看不明白,因为海螺里住的,不单只有匡哗一人。
匡哗是不是想保护他他不知到,但刘天奇想杀他这点却毋庸置疑。
也是直到此时,路遗才尤为深刻地感受到,不论匡哗本身的脾性如何,其上所残刘天奇那抹戾气,都已经非除不可!
现在匡哗或许还有护路遗周全的想法,可他与刘天奇两个,同住一“屋”,共用一片残魂,朝夕相对的,谁知道将来某一天,会不会与那姓刘的完全融为一体。
届时再想将他们分开,只怕会难上加难。
最主要,一旦刘天奇拥有匡哗的力量,他一定不会让路遗活到集齐所有魂魄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