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些年……”简舟月的目光触及到顾寒的眼神，脑海里飞速的闪过一些画面。

　　一半是医院的高墙，想起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至今都让她的头隐隐作痛。

　　另一半是异国他乡的月亮，她在国外的这五年几乎鲜少有朋友，除了上课听音乐，做的最多的事情好像就是看月亮。

　　简舟月突然没来由的抬起头，巴巴的看上黑漆漆的夜空，声音多几分轻冷。

　　“顾寒，你看今晚上的月亮圆吗？”

　　顾寒顺着简舟月的声音抬头往天上看去，

　　今晚上兰城是多云的天气，厚实连成片的云层几乎将夜空遮盖了大半，偶有星光能戳破云层，透露出一个小点儿，散发出闪闪光亮。

　　只是月亮却是完全看不见的。

　　“天上……好像没月亮。”

　　“所以月亮也不是永恒都在的，对吧？”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顾寒没看出简舟月眼眸里的异样，自然也没能想起关于永恒和月亮之间的话题有什么特殊。

　　Forever moon这个词汇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根本就没有浮现出来过。

　　只是简舟月一直昂着的头突然就垂了下来，那双一直贴在腰间的细手，一直慢慢慢慢的攥紧，最后一直攥到手指尖发白。

　　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情绪，也在这一刻突然迸发出去，再抬起头时眼眶已充了血。

　　她的声音，极为愤怒。

　　“所以你这些年根本就没想过回来，对吧？”

　　“你确实功成名就了，你确实完成了少年时的理想，恭喜你啊。”

　　“所以你回来就是为了衣锦还乡，对吧？”

　　后半句话卡在了嗓子眼里，简舟月只觉得委屈，她问不出来，她也没理由问。“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是为了我吗？”

　　顾寒记得简舟月的这个表情。

　　自己有一次因为庆祝学生项目成功忘了简舟月生日，第二天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表情。

　　于是再一次的抬头往天上看了看。

　　除了东边的一片漆黑之外，就只有西边的一片漆黑，确实看不见月亮。

　　其实简舟月这几句话都是问句，虽然语气中带了一些恨意，但她的眼睛却一直停在顾寒的眼眸中。

　　她在等待顾寒的回答。

　　就一个“不”字，她现在就扑进顾寒的怀里。

　　顾寒却没答。

　　他听出来了简舟月话里的情绪，却没听出简舟月话里的意思。

　　这是这趟回来确实不是衣锦还乡，只是垂垂将死。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找过简舟月的念头。

　　可凭什么？简舟月的绅士家庭性格样貌，足以让她找到更好更优秀的男人。

　　顾寒不敢奢求自己不辞而别，还要让简舟月白白空等自己五年的年华。

　　他只以为，简舟月现在早就过得幸福美满。

　　“送我回家。”

　　简舟月没听到顾寒的回答，现在所有的情绪都冷了下来，与顾寒隔开的距离甚远，几乎有一米左右保持着安全的陌生人距离。

　　因为刚才在车里听到顾寒这些年的遭遇，心疼哭泣不一样，现在她这双眼睛里连一丝情感波动的流转都没有。

　　记忆里是顾寒辍学逃走的那五年。

　　那么多大事儿，接二连三的压在她一个当时也只有22岁的女孩子身上。

　　撑着她活着从医院里走出来，放弃在沪上争夺公司控制权最好机会来到兰城的信念，不过就是那寥寥几句话。

　　但，诺言永远都是相对的。

　　如果一个人不记得了，那么这份诺言自然就失了效。

　　“雷岳的事情我会接受，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那是你欠我的。”

　　坐回车上，这一次简舟月做了副驾，或许是因为潜意识中转变了身份，她又恢复冷静干练的状态。

　　“作为商业上的战略伙伴，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商业情报的互换。”

　　“你自己要为我新公司出这个头，那你就得做好为这个决定付出代价的准备。”

　　简舟月向顾寒递过自己的手机，在车子还没启动之前，点开了其中一份邮件，是一份合作企划书。

　　“这是林氏餐饮负责人林岁念在今天下午发给我的，合作企划书。”

　　“只要我撤销起诉，并且和他们进行深度的捆绑经营，就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铺设好将近50家奶茶分店。”

　　“虽然会付出一些利益的代价，但是于我而言，公司会降低巨大的成本。”

　　顾寒听简舟月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点开手机上的邮件，大致的粗略瞅一眼。

　　对于林岁念这个名字好像有些印象，但对于林氏餐饮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不是林清川那孙子所背靠的公司吗？

　　“舟月，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顾寒表情着实凝重，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仔细翻阅合同。

　　“一旦和他们公司达成捆绑合作，以后就是受制于人，万一他们公司出现不当操作，会完全影响你们公司的经营。”

　　“而且，这家公司债务合同的欺瞒行为很严重，至少全城有五六十家店铺都有这样的非法合同。”

　　“这家公司，未必信得过。”

　　自从顾寒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的”之后，简舟月脸上的表情便一直没再变过，冷冷的凝着。

　　听顾寒分析完，简舟月给自己插上安全带，身体侧转，眼神和顾寒得触碰到一起。

　　“那又有谁能信得过呢？”

　　“我。”

　　“我为什么信你？”

　　简舟月听见顾寒的回答，嘴上勾起一抹笑却没任何笑意。

　　她只是僵硬的动了动嘴皮。

　　“比起这家公司，比起其他人。”

　　“我最不应该信的就是你吧。”

　　顾寒被这句话给呛住了，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表情的简舟月他也熟悉，这是提升到战斗状态，此时几乎是一个逻辑怪物。

　　能抓住你话里的每一个漏洞，并且有理有据。

　　曾经第一次见到这个战斗模式，还是因为那天顾寒某次和课题小组的大波学姐吃了一次午饭。

　　“舟月，我……”

　　“我们很熟吗？你是我的谁，我是你的谁，请你连名带姓的叫我简舟月。”

　　车内的气氛短暂的凝结了几分钟，安静的能听见车外树叶飘落的沙沙声。

　　顾寒现在大体知道，简舟月因为自己之前说的某句话生气了。

　　但具体是哪一句还有待琢磨。

　　“你是煤球的妈妈，我是煤球的爸爸。”

　　“这个身份行不行？”

　　在此之前，简舟月的愤怒值一直在上升，甚至是绝望值。

　　她无法接受，撑了自己五年的希望诺言就只有她一个人在惦念。

　　可听见这一句。

　　陡然间，再狠的心都硬不下来了。

　　五年里习惯了所有的话都憋在胸口，五年里也锻炼出她隐忍坚韧的性子。

　　可今天，她真不想忍了。

　　如果顾寒全部都忘了，如果顾寒不记得forevermoon的誓言，那他说煤球又是干什么？

　　“顾寒！”

　　“你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那 Forever moon呢？”

　　“你现在在骗我，还是当年在骗我？还是你从头到尾就只觉得，对我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没关系。”

　　“就算你早当我是过去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要帮我请律师，要约我在这里，要让我……”

　　一晚上以来的旁敲侧击的试探，终究没能抵挡得住这一刻情绪的泛滥。

　　忍了五年了，这一刻也压抑了五年。

　　“你说！”

　　“哪怕你还念一点点旧情！我要听实话。”

　　“这五年，你有想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最后一句话，简舟月藏在心口没有吐露。

　　……

　　哪怕只有一点点，我这么多年都不算爱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