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也说不清楚，却又对这样的感受不陌生。初来这个世界时，她的胸口一直是堵着的，看什么东西都生气却又气不太起来。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忽然升级的缘故，后来发现与修行无关，跟虚空师兄有关。

　　她现在想到虚空师兄的事还是会有点生气，却没有那么气得那么厉害了，虽然当初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生气。她并不觉得虚空师兄做错了什么，也就一直气不太起来，就是心里闷。

　　裴沛也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气不起来，就是不想跟他说话罢了。可是他却主动来跟她说话了，用跟以前不太一样的态度，甚至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好像她不理他他就会哭一样。算了，还是跟他说说话吧，她想。

　　“只有吃的吗？”她问，抬头朝他看去，轻轻扬着笑容。

　　裴沛也跟着扬起嘴角，问：“你还要什么？”

　　“嗯~你觉得呢？”她其实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可是心里又像是盼着什么，说不定裴沛告诉她答案。

　　初夏有些燥热的风压着野草在荒废的院子里打着滚恣意且欢腾，毫不顾忌地掠过被阳光照得透亮的面容，甚至顽劣地扯乱了佳人的头发。

　　林凌漏在发髻外的碎发飘动着，像是要追着风离去，她晶亮的目光系于一人身上，不被风所侵扰。

　　裴沛一时喉咙有些发干，像是被热风风干的，依旧明亮的目光无法灵活闪烁只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才能平静下来。

　　她想要什么？他隐约知道答案，却又不想去承认。他怕说出来的这个答案，并不是她真正希望的，却又暴露了他的心思。

　　也许是她留在他身边会让他安心，也许是她欢笑的时候能一并带走他有阴郁，又或者是她煮出来的食物总是能温暖他的肠胃……总之，他希望她能留在裴府。她的能力卓绝，他之前就一直想收容她为裴府所用，但是让她留下来当药师的提议被她拒绝了，她摆明了将来是要走的。

　　他接触过那些江湖人士，他们说走就走大笑而去，一点也不在意可能后会无期。林凌的性情比起教派的人更像那些粗中有细不爱受礼教束缚的莽汉，他也没资格去评判这样好还是不好，却跟这样的人不怎么合得来。

　　他也觉得跟林凌合不来，许多话跟她也说不明白，让她守礼她又不听。就算如此，他也是希望她能留下来，她也这么说过。他知道她说的许多令人面红耳热的话并不可信，可是她确实说了，他也都记下来了。他以为并不曾信过她的话，可是当她说会离开时，他却发现自己也不是全然不信。

　　他为此失望，就好像当初她怀疑他会下毒时一样，她那时也哄他说了什么一辈子的话，这才过了多久。可是他又怨不得她，她所有的话都不是笃定的允诺，想要达成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是他得先承认什么。她太狡猾了，就连这一点，也跟他所知的很多江湖人很像。

　　长得再憨厚的江湖人，也有过跟人设局谋事的时刻，他是知道的。

　　林凌也不是那些呆在闺中不知世事的大家闺秀，只是看东西的方式过于直接，有时让他不知如何应对。可是他必然得摆明态度，不然从来都不好糊弄的林凌会以她的方式给他教训。

　　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那话语像是还未出口就被风带走了一样。

　　“找到了。”

　　屋里传来长河的说话声，接着是什么打开的声响，裴沛还没有反应过来，林凌已经拉着他的手走了进去，目光中带闪着欣喜。

　　“公子，这里有个密室。”长源说道，都没敢探头出去。

　　先于裴沛进屋的林凌一听便喊道：“里面的东西要归我。”

　　“可以吧。”她转头问裴沛，心下有一种感觉，这种时候她说什么裴沛都会答应。

　　裴沛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握着他手腕的手，又看向她，尽量正色问：“里面都有什么？”

　　“总之要归我。人归你们，东西归我。”林凌强调。

　　昨天只是粗略了看了一眼，其实她也不清楚里面到底有哪些东西，松开裴沛的手，她走近高台里面的密室，拿起几卷她最好奇的竹简浏览了一遍，见果然有她想要的毒药方子，满意地松了一口气。

　　她还在沉迷那些医书！裴沛腹诽，走到她身边朝她在看的竹简看了一眼，又伸手从她手里把竹简收了回来。

　　“药材不能给你，书不行。”

　　“为什么不行？”林凌抓着竹简问，这些东西他们又用不上。

　　“里面都是害人的东西，应当就地销毁。”

　　“那你让我抄一遍再销毁。”

　　“不行。我是浑天监的监正，怎能让五通教害人的东西落在他人手中。”

　　裴沛说得太过理直气壮，林凌竟无话反驳，想了想，她说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我就借看三天，行不行？”就这么几卷书，三天时间足够她背下来了。

　　“你是不是想偷偷默下来。”裴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打算，也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不要那么严苛，只是药方，又不是经义。”林凌打着哈哈。

　　“我得先带回去先检查过，若是确定没有夹杂什么邪见妄语，倒是可以让你看三天，但你只能在我的书房里看。”

　　“行。”林凌想也不想地答道，反应过来后，还在裴沛边上小声说：“那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裴沛忍着笑抿了一下唇，轻哼一声，让长源把书卷都搬回府里。

　　孙由站在外面脸色铁青，他明明已经很谨慎了，为什么他们还能查到他的藏身之处，甚至知道暗室的存在。他被以前有过争执的人碰上也不过是昨天的事，若是昨天才被人盯上，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暗室？他回来之后特意留在高台上没往暗室去。

　　朝屋里走出来的林凌看了一眼，他记得刚刚就是这个女子指出暗室的事，昨天他在外面也遇到过她，莫不是她先发现了他的行踪进来打探过？可她要是进来打探定会留下踪迹，为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