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眠在安排夜卫行动之前,先让采苜为夜卫们分发了面罩手套。
“诸位兄弟先听我说,此病气极为凶猛,你们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千万不要随便触碰任何东西。”屈眠指着身后的茅草屋,“这四户人家的病气最为厉害,需要即刻把这四家全都烧了!”
“全烧了?”夜卫绑好面罩,“房子也烧了?”
“对!”屈眠果断答道。
戴筝从旁建议:“屈先生,大火若起恐难控制,难免殃及其他城民。不如由属下先砸出四个隔离带,再行焚烧也不迟。”
屈眠点头:“还是戴总管思虑周全!请尽快吧!”
戴筝领命,即刻飞到半空,用灵力轰塌了四幢房屋周围的杂物,硬生生空出了四条大道。
夜卫持火把点燃草屋,各自拎着水桶守在八个方向,避免火势蔓延。
烟熏火燎引来周遭的城民围观,一批夜卫负责监视火情,一批夜卫负责防卫安全,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一城民望着大火议论道:“逝者为大,夜卫怎可直接用火烧啊?以后还如何供后人祭拜?”
另一城民答道:“反正他们家没有别的亲戚了,怕是没人拜咯!”
围观之人知道这几户人家已经死绝了,心里虽觉得难受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各自看了一阵便回家睡觉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夜幕降临,大雪渐急,茅屋的余火渐渐熄灭。
一夜卫上前禀报:“屈先生,外城门被关了。”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屈眠望着身后的茅屋朝众人吩咐道:“诸位兄弟听好了,这四幢旁边的几户人家也都很厉害,请你们把他们的尸体全部抬到院子里烧掉,一应衣物被褥也全烧了!牲畜也烧!”
一名夜卫提问:“屈先生,旁边这几户人家都还有亲属幸存啊!我们若直接当着人家的面焚烧亲属遗体怕是不妥吧!”
“是啊屈先生!”另一夜卫附和,“锦凉城向来遵行土葬没有火葬的风俗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劳什子的丧葬风俗!”屈眠大吼,“速速执行!但凡不从者就地格杀!”
“是!”众人听令。
屈眠又对身旁的姜婡道:“姜姑娘,夜深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好。”
“不,我不回去。”姜婡拒绝,“我在这里帮你搭把手。”
“女子本就体弱,你若再熬夜过度疲累极有可能会染上病气。”屈眠不容她分辨,“如若你真的有心帮我,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过来帮我甄别病患。”
“甄别病患?你是指......”
“从明天起必定有更多的轻症患者开始发病,但经过今晚的火烧之后,他们必定会为了保命而选择隐瞒。”屈眠附在她的耳边,眸底尽是冷酷,“人性就是如此。一般夜卫识别不出轻症患者,我需要你用你的医术来帮助我。”
姜婡沉默不语。
屈眠继续低声道:“姜姑娘,咱们现在对轻症患者的仁慈就是对其他数以千计的城民残忍。如今外城门已被迫关闭,但凡有一个漏网之鱼都会引起不可估量的灾难。孰轻孰重,姜姑娘心里肯定明白。”
姜婡瞠目结舌地望着昔日的这位师弟,依旧是冷酷无情毫无人性可言。
余光扫视他一眼之后,姜婡愤愤离去。
送走了故人,屈眠的眼神才开始变成真正意义的冰冷。
他长臂一挥,即刻带着夜卫挨家挨户的处决染病的生人和死者。
推开第五家病患的门扉,一股巨大的恶臭扑鼻而来,犹如粪坑里的石头酱缸里的烂菜,即便蒙着三层面罩也还是清晰可闻,逼得壮汉们皱眉连连。
众人憋气进去一看,只见屋中只剩一个老人,一条流涎连接起两片微张的嘴唇,尽显衰老垂死之态。
“拖出去烧了。”屈眠冷静命令,“一应锅碗瓢盆和床单被褥也随之烧了。”
“是!”
夜卫得令,合力将老人拖到院中,堆上柴草之后用火把点燃。
老人此刻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来,被迫身埋火海之中,只发出“诶!诶!诶!”的痛苦嘶喊声。
“咚咚!”敲更小哥报唱着时辰从旁边路过。
敲更小哥很是年轻,耳力极好,似是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
当小哥窥见火焰中老人那尚未瞑目的眼睛,惊叫着快步跑到院中阻拦道:“等一下!诸位官爷快灭火啊!这位老人家还没死呢!你们怕是搞错了!”
屈眠面无表情的走到敲更小哥面前,仔细观察着年轻的男子的青黑的眼底和两颊的红斑以及通红的手背,转身朝两个夜卫道:“这人也拉过去!一起烧了!”
敲更小哥伸臂怒道:“你是何人?你为何要烧死我?我与你有何冤仇?”
望着敲更小哥熟悉的面孔,一夜卫抱拳道:“屈先生,此人祖辈为锦凉城敲更打钟,烧了此人以后就没人报时了。”
另一夜卫也求情:“是啊,还望先生三思!”
屈眠冰冷答道:“此人正是在走街串巷敲的时候染上了病气,只因年轻体壮而暂时没有大的症状。但任若任由他继续敲更,只怕整个锦凉城都要沦陷。立刻执行!休要再求情!”
敲更小哥揉搓着发痒的手背,转身就要逃脱。
夜卫们面面互觑,还是戴筝当机立断,纵身一跃挡住了敲更小哥的去路,并大力将其推入火中。
随后传来了小哥痛苦的呻吟声。
敲更小哥虽然被戴筝的灵力压制住逃不出来,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忘大声呼喊:“乡亲们快逃啊!夜卫要烧人了!患病的活人也要烧死啦!乡亲们快逃啊!都快逃啊!”
敲更小哥这一嗓子不要紧,唤醒了许多附近的城民。
有几个男子披着衣服出门查看,当真发现夜卫在焚烧活人,一个个吓得高声呼救并仓皇鼠窜。
“大家快逃啊!夜卫烧人了!”
“夜卫烧人了!大家快逃啊!”
“快跑啊!”
“染病的乡亲们快跑啊!夜卫要烧死你们了!”
一传二,二传四,附近的邻居全部都被惊醒,争吵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很快就传遍了周边几条街道。
屈眠人手有限,他顾不得四处呼喊的百姓,只得继续挨家挨户的清理病患。
*
起初,人们对疾病的恐惧已经超越了对饥饿的恐惧。
当下,人们对火化的恐惧已经超越了对疾病的恐惧。
有几个轻症患者听到吆喝声,甚至都顾不得家中妻儿老小就各自逃命去了。
夜晚的雪花凄凌凌地飘洒着。
没过多久,锦凉城的四个城门附近都聚集着大量轻症病患。
他们捶打着外城门高声呼喊着:“快开门!我们要出去!快开门啊!”
“快开门!我们要出去!我们等不到明天早上了!快开门啊!”
锦凉城有内外两道城门。
城民本以为外城门是每晚例行关闭,不料外面传来了天权王朝的官兵回应之声:“疫情结束之前不许任何人员进出!否则杀无赦!胆敢偷渡者皆用火油浇杀!诛九族!”
*
四处城门尽是一片焦躁混杂之声,锦凉城内也已经乱成了一片。
尤其是强制焚烧的消息传开之后,墙根街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受传统习俗的影响,锦凉城民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亲人被火焚烧后化为灰烬,甚至不惜拿着铁锨镰刀对执行公务的夜卫大打出手。
他们宁可头破血流,也不愿抛弃亲人的遗体。
一个年迈的老母亲抱着发病的中年儿子哭嚎不已:“我的儿啊,咱娘俩的命怎么那么苦!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娘就跟你去了!”
另有些孝顺的儿子抱着老父老母的尸体死活不肯撒手,非要为父亲母亲留下全尸。
屈眠皆用铁腕应对,通通火化处理。
有一户人家仅剩一位年轻的农妇,当她孤立无援地看着所有家人被火势吞没之后,竟拽着屈眠的胳膊要跟他同归于尽。
屈眠脚下一滑,险些被体壮的农妇推到火堆中,多亏了夜卫奋力守护才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