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十五年五月初四,芒种。
林珊和夫君于初一那天才刚刚回门,本不敢奢望端午之前再去娘家探望的。昨个无意中得了婆婆的恩准,于是兴高采烈的带着丫鬟提着粽子礼盒走娘家了。
一入林府,林珊先去拜访了父亲林沧与嫡母虞氏。
夫妻二人谦让,坚决不肯收下礼盒,只令林珊将粽子送于麦姨娘处。虞氏另外还嘱托下人预备了好些食物,待临走时好再让林珊拿回婆家。
林珊谢过,独自来到母亲房中,命丫鬟守在门外。
“阿娘,女儿回来看您了!”
麦姨娘看见女儿喜不自胜,可脸却渐渐沉了下来:“珊儿,你怎地这么不懂事?前几日才刚刚回府,怎么今天又回来了?你让婆家该怎么看你?”
林珊委屈地拉着母亲的手,“阿娘,您别生气,是婆婆让我回来的。”她举高了手中的礼盒,“婆婆特意让我送粽子回娘家呢!父亲和二夫人都不肯收,让我送到您这里,女儿这才敢过来的!”
听罢前后经过,麦姨娘严肃的面色变得舒缓亲切:“是阿娘错怪你了。女儿啊,你也别怪阿娘,阿娘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平安顺遂,才一直叮嘱你谨言慎行的。”
“女儿明白。”林珊拉着阿娘坐下,当着母亲的面打开食盒,“这不是婆婆让我来孝顺您我才来的嘛!如果婆婆没开口,女儿自是不敢任着性子胡乱行动。”
麦姨娘望着包装精巧的各色线绳缠绕的粽子,欣慰道:“珊儿,你婆婆当真对你是极好的呢。”
“嗯,还好吧!”林珊自嘲地笑了一下,拿了一颗肉粽递于母亲,“阿娘,您且尝尝好吃不好吃?今天早上我又重新煮过,现在还热乎着呢!”
麦姨娘正巧早上也没有吃饭,便愉快地和女儿一起拆开粽子细细品鉴。两人吃完一半,各自互换了一个口味,林珊问:“阿娘,这个味道如何?”
麦姨娘嚼了一口,惊喜道:“阿娘从小只吃过枣棕,前几年大夫人送来咸粽已觉稀奇,竟不知粽子还有这许多花样!”
“是呢!尤其是这蛋黄粽,初尝只觉咸腥,可是嚼了几口,反觉美味呢!”
麦姨娘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自己很是满足。
林珊也格外享受与阿娘的温情相伴,故而敞开了肚皮,与母亲连食了好几颗。
麦姨娘逐渐觉得胀饱,只慈祥地看着女儿食用,过了一阵,她疑问道:“女儿呀,你这是自己回来的么?你瑶青姐可回来了?”
放下粽叶,林珊擦擦手道:“没有,长姐别说回娘家了,如今连自己房间都出不去,姐夫管她管得可严了!”
“你都知道了?张家也都知道了?”
林珊问向母亲:“知道什么?”
“唉,你长姐闯祸了!”麦姨娘叹息道:“你长姐偷服避子药被你姐夫发现了,张公子特地派了个大丫头亲自上门来讨说法的。你大伯父震怒,把送药的三小姐关了禁闭,至今不许她吃饭呢!”
事情的经过与林珊猜测的大致相同,她摇摇头:“姐夫应是不想让张家人知道,目前或许只有婆婆知晓此事。”
“其实林家这里大老爷也是刻意隐瞒的,但还是有个小丫鬟和二夫人说漏了嘴被我知道了。”麦姨娘抱住女儿肩膀,苦口婆心道:“珊儿,你可别学你长姐啊!你要知道,只有生育孩儿才是你在婆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不仅要生下孩子,而且还必须是男孩,只有诞下男丁才能保住你正妻的地位。如今放眼锦凉城自大家族,也就唯有你大伯母背靠苏杭沈家,即便无子也勉强一直稳坐正妻的位子,其他女子出嫁但凡没有儿子傍身的,恐怕活下去都是艰难!珊儿啊,你可要尽快使使劲啊!把阿娘教你的本事都拿出来!”
林珊红着脸,推脱母亲道:“阿娘!女儿都懂的,您不必再说了,女儿会努力的。”
这一切林珊都懂,只有她生下男孩,坐稳了二少夫人的位子,她才能常常回来看望阿娘,才能更有底气的接济阿娘的生活,她又怎么可能去学林瑶青的肆意妄为呢!
*
林家另一处院落,林瑶红已经被关得快要发霉了。
自月无影告状之后,林瑶红当真一顿饭也没有吃过。
林泽真的是动怒了,铁了心要好好惩治女儿一番。毕竟有沈氏拦着,林泽不好殴打小女,最后也就只剩不许吃饭关禁闭这一招了。
林瑶红虽然有灵力护体,少吃几顿也死不了,但当真饿的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了。好在还有茶水,林瑶红只得以茶续命,虚弱地趴在桌上,内心万般诅咒张彻。
她那个臭姐夫当真绝情,竟然直接告诉阿爹阿娘害她受罚,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怪不得一直不讨姐姐欢心,任谁愿意自己妹妹被丈夫欺负的?她那个臭姐夫真是蠢到家了!
胃中酸液翻涌,林瑶红捂着肚子左右打滚,正在想着如何度过难挨的三天,出去后必然大快朵颐好好补上一补。窗外忽而传来丫鬟玖溪的声音:“三小姐!三小姐!”
林瑶红循声开窗:“玖溪?你来了!”
玖溪从袖中掏出一个压扁的粽子:“小姐,我留了一个粽子没吃,偷偷给您送过来,您别嫌弃!”
“太棒啦!枉我一直没有白疼你!”林瑶红满心感激地接过,三两下就剥开粽叶,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许是连续未进米食,林瑶红的肠胃有点不适应,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三小姐!快去喝点水压一压!”玖溪小声劝慰。
林瑶红拿起茶壶灌了两口,才慢慢学着吞咽。
玖溪撑在窗户上,淘气地望着自家小姐:“今天是芒种,老爷不许您出门,又没说不许我们出门,不如我和琼儿在前院替您送花神吧!”
“也好,你快去前面的,别被人发现了!”
玖溪得令,关窗回到前院。
琼儿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玖溪用绸布叠成旗旌,两人各自系了彩线,替小姐为花神饯别。
林瑶红透过门缝看着两个丫鬟嬉笑着爬在树上,腹中的冷棕一阵翻江倒海,也不知姐姐当下如何了,他那个臭姐夫敢上门找林家的事,想必姐姐在张家更不好过。
不知长姐有没有被禁食,有没有被姐夫欺辱责骂。唉,要说这长辈许下的婚约就是不靠谱,若阿姐能嫁给自己心意相投的男子,又怎会生出这些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