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贺知章正解下腰间金龟,信掷酒楼小二怀中,畅快道,“今日我要与仙人痛饮。”小二一个踉跄捧住金龟,生怕这皇帝赐物给摔磕了角,挤出无奈的笑容:“贺大官人,此物本店不敢收,您看,要不先给您赊着?”一旁被唤仙人的男子当下哈哈一笑,“季真,果然豁达人物。”
眼风一扫,扇子在空中悠悠拖过,轻悄悄地顿在掌心,“这酒钱当我买你一醉,喝不醉我,便是要向你讨回的。”说罢衔过金龟,便与贺知章把臂而行,去往包厢。一袭白衫绣青莲,剑眉入鬓,神采奕奕,却是仙人模样。小二回过神时,才发现手中金龟早与钱币易物。万华之首,千曜之巅,这是长安。来去人多,不乏龙虎,却无处吟啸。国家不幸诗家幸,反来亦如是。
太平盛世,武不出刀口舔血江湖味,文不尽痛彻心扉沧桑语,于豪杰来说,却是一个悲哀。入仕么,还要容科举所阻,受家门所限,壮志难酬屡见不鲜。可谁都知道,若能在诺大长安中,寻得四明狂客贺先生这一条夹缝生路,情况便大不一样。
谁都知道,可李白不知。刚入长安,拜游道馆,遇贺知章如遇故知,以诗结友,共襄痛饮之夜,而今与他对坐,却是一位绝世美人。李白倒也不惊不恼,侧身等贺知章一个解释。杨玉环一声浅笑,抢在贺知章前开了口,“长安坊间都在传四明狂客,以金龟向白衫仙人约酒,妾身便命下人探寻,知你二人于此处饮,更知你便是那李太白。”这杨家女儿雍容华贵,一枝红艳露凝香,不负盛传,“我可与贺先生一同安排你面圣,但仙人需为我作诗,我要全长安都念我的名字。”李白对上杨玉环一双倩眉柔目,将那合起的扇柄捏在指尖,扇端斜斜搭在唇上,唇角菱儿一般微微翘起,“怪不得寿王妃做成了贵妃,绝世的不只是这相貌。可我李太白给谁作诗,旁人逼不得。”说罢将折扇簌地甩开一段,又合起,又甩开,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快。
贺知章见状若有所思,“太白,我知你有济世之怀,惊天之才,但凭我一人不足为助力。”转而对杨玉环进言,“我以狂客之名担保,李太白定能遂贵妃心愿,还望贵妃以仙人之道请仙人入世。”杨玉环听得贺知章的意思,为李白斟满一杯酒,推至指尖可及之处,“长安咏叹我姓名之时,亦是你大名高唱之日。方才妾身言之有误,仙人不过是为自己作诗之余,满足我小小心愿。”李白闻言忽而合扇,正襟危坐,扬手指门,“夫人可回,明日巳时,派人来此召李太白面圣即可。”
杨玉环走后,贺知章满腹疑问,李白挥手将酒杯满上,“今日长安传闻想必也会入皇上之耳,季真以诗赋惊人荐我,夫人稍作枕边风,圣上想验我真身应是必然。任他千万难题,不过一壶酒的功夫。”酒香四起,不醉不归,“季真,你陪我喝,越醉越好,哈哈哈,岂止是长安,我要让她名流千古。”“诶,你听说没啊,李太白醉酒面圣,披头散发,还乱脱鞋。”“听说啦,真是不怕死。但人家有才啊,皇上出题让他做词,顶着醉意就给狂草出来了,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真是好诗。这提的是哪位佳人,莫不是当今皇后王氏。”“小心说话,这诗写的是宠妃杨玉环。”“真的那么美啊。”“酒后吐真言,更何况能教李太白写诗来赞的女子,想来定是天下少有了啊。”“听说最后写完了,他还伏案直接睡起来是真的假的。”“我也是这么听的,长安竟有如此出尘之辈,到底什么来历。”贺知章顶着宿醉步出酒楼,耳后皆在念着李白和杨玉环的名字,不由轻笑着摇摇头,“真是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