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只隐在回廊里,连夕阳都见不得,其身形高大威猛,却没有人的气息。
莫相忘回身对书白伸手,接过凭据打开,“想必你就是道承,这单我算是送到了,你这么心急想要劫单,该不是要赖账吧?”
“怎敢,您不远千里送僵王回观中。”那人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干涩起来,随即从腰间拿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
莫相忘跟他不过相距两米左右,酒壶盖一打开就闻见了浓浓的血味。
“不过,也确实没想到,您和属下能活到现在。”润喉之后,声音才变得顺畅,连整个人都支棱起来,“您在山下除了我一僵兵,是否得还我一个呢?”
“是吗?你家僵王吃了我一匹马,这算还清了。”
“呵呵,马,好,那就把剩下的马留下吧,刚好能抵你们的性命。”
“留下给你当最后的晚餐吗?”
这方僵持,坊员们警惕看着四周,谁都不敢擅自行动,也都只闻其声,不见道承的人。
莫相忘抬手比了下屋内的道童僵,“不远万里从千罗送毒,是为了什么?它身上融入了两种僵毒,我看你,也就一种。”
“姑娘好眼力,好见识,好胆识。”
“你这种东西,我见多了。”莫相忘不屑叹息,“所以坊金呢?”
“黑曜石矿?”
道承打起马虎眼,“这个嘛,毕竟这单是几十年前下的,不敢保证那矿,现在是否有被开采。”
此话一出,莫相忘心下比北风吹的还凉,这单竟又白走了,“合着,这坊金不在万赵?是千罗的矿?”
“正是,据我所知,万赵不怎么产黑曜石,十分稀少,仅有的几个矿都攥在皇家手上。”
莫相忘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山顶的北风吹的,呼吸打颤,“那你们为什么要来万赵?为什么非得把僵毒带到万赵来?”
“姑娘聪颖,大可猜猜。”
“猜?”
莫相忘被气笑了,在损失金钱的前提下,还得猜原因,她没那么好的耐性。
“雷子田坞舟!把这道观给我烧了!”
“是!”
“唉唉唉!”道承赶忙又上前几步,但因为夕阳未下,所以只隐在门内不出来。
“别介啊,姑娘别动气,这僵毒,可不止来了万赵,其余的国家也有的,至于我们为什么来,为什么还没走,为什么销声匿迹,这就不能说了。”
“我也不在乎。”莫相忘说着转身扬手,“烧了!”
“唉唉唉!别介啊!观内虽没有黑曜石矿,但有宝贝!”道承的手伸到一半,因为照到阳光,又缩了回去,“有一宝,姑娘大可估价。”
莫相忘瞥了眼众坊员,“一宝?就一宝?你们不远万里从千罗过来只带过来一宝?该不会就是你们僵王?吧?”
“姑娘可不要贪得无厌,这从千罗带来的宝,可抵万金呢。”
“是吗?”
莫相忘坏笑着抬手蹭了蹭鼻尖,“书白封岑,过来给他算算,这黑曜石矿一年净赚多少,十年净赚多少,百年净赚多少,再跟这万金的价位换算一下,看能抵几个价值万金的宝贝,记着人家可说一个宝贝才抵万金的,算算多少个宝贝才能抵我的矿。”
此刻莫相忘笑得贪婪猥琐,竟比那隐在门内的僵尸还可怖。
常跟着她的险单组坊员熟悉这点,但普单组的坊员却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个瞠目结舌的看着门口站着的女子。
那普单组的三铮轻声嘟囔,“怎么有点无赖呢?”
“哪儿是有点啊。”鱼豆豆双臂交叠,得意洋洋地说:“抢劫宝华客栈的老板,以及这次诓金家老爷子,咱们坊队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郭行之那次,我都以为坊队会去偷国库的。”
“咱们坊队还敢偷国库?”三铮一脸震惊。
“咱们坊队什么不敢啊?”鱼豆豆炫耀地晃着脑袋,“你们就是正道走久了,咱们坊队可是专走邪门歪道的。”
啪嗒一声,一颗松球砸在鱼豆豆脑袋上。
“你才偷国库呢。”
莫相忘不想承认,但前日回收的记忆里,生前的自己,确实有偷国库的顽劣事迹,“书白,把账拢好报给这位道承将军,让他自己掂量掂量要用多少宝贝换这黑曜石矿的开采使用权。”
“姑娘可不要太狂,你怎就有把握,能从这桃梦山安稳的下去呢?”
夕阳落山奇快,仅有丝丝余晖飘荡天际。
道承缓缓的挪出大门,而四周也出现了响动。
“泼油,点火。”
莫相忘也懒得跟他墨迹,“把你的宝贝拿出来,咱们还有的谈,从千罗来的吸血僵,无非就是国外货,大约也就是低一级的吸血鬼吧。”
她单手扶在龙凤刀上,拇指抵着刀口,预要弹出,随后转身走近那道承,并凑到其耳边悄声说。
“咱都是鬼,你吓唬谁呢。”
可能是因为人多,又或许那道承没注意,这回一凑近才发现,莫相忘一丁点人气都没有,随即愣在原地。
也就在他呆愣的时候,坊员们已经点起火把,更有几个端着装火油的罐子要往道观上泼。
“怎样?”
莫相忘轻蔑一笑,“你一吸血鬼要那么些宝贝干嘛?拿出来咱们好好谈谈,说不定我一发善心,会给你折现一二呢。”
埋伏在四周的僵兵都在等待着道承发号施令,夕阳逃的快,四周很快就只剩下三十多把火光照亮,而有火光傍身,那些僵兵也不敢靠近。
“好,但只能姑娘一人进来。”
“不行,你搬出来,要不然,我杀光这些僵兵再进去,不然不放心。”
莫相忘丝毫都不退让,如果现在只有她自己或是只带着部分坊员,还有条件可谈,但现在三十几号人呢,都扔在外面,能活的,恐怕就只有几个轻功好跑得快的。
“他们没有我的号令是不会攻击人的。”道承忌惮地看着那边的火把,“姑娘若只是求财,不会把我们留在此处的秘密抖落出去,那可以带着心腹进来。”
“我很好奇,但你也可以不回答,地坊给我的资料上说,你们去过瀛州枣山,这僵王可曾有过师父?去平安都又是为了什么?”
莫相忘对答案没抱期望,她就是想问,随后又对书白等人说:“点起篝火,火势要能控,别把退路烧没了,让蛊月摆阵,咱们今天是不下山的,我宝贝还没到手呢。”
“是。”
道承侧开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请。”
“道承将军,可别耍花样,不然,我能让这桃梦山变成火海,更或者说,你最宝贝的僵王——”莫相忘如此威胁,却也心系道承说的宝贝,自己这趟来的不易,总不能就只带回去死黑狗那一单的坊金和赠金。
“那是自然,姑娘好能耐,道承只是被千罗皇派来潜伏的,几百年来,从未莽撞过,毕竟这天下,不止千罗在布阵,苗安也在布阵,且苗安的阵更精细一些。”
“所以你们是被地坊钳制在桃梦山的?”
“是,也不是,这里——”道承说着看向莫相忘腰间挂着的镜子,“姑娘可知这镜子的材质?”
“知道,莫非,这桃梦山上也有陨磁?”
“陨磁?”
“我就这么称呼的,你们叫它什么?”
“天石,会实现愿望。”
“灵吗?”
“都这么说。”
眼见着坊员们把火升起来,蛊月把阵摆上,她才跨过门槛进去。
“我知道,你们千罗有很多这种天石,很多奇怪的现象都跟天石有关。”
“姑娘聪颖,在下只有一事不明,你为何没有活人的气息。”
莫相忘知道温城耳朵始终保持警惕,所以她进来后所说的话,温城应该都能听见,瞒着温城恐怕也是瞒不住的。
“因为我就是个死人啊。”
莫相忘又回头看了眼红彤彤的门口,“说说你们吧,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桃梦山上,图的是什么呢?也没动静,又不折腾。”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存在是有存在的道理的,不必非要折腾的人尽皆知。”
“在万赵布阵,却被苗安的阵压下去了,你们千罗就不理会?还是说,已经理会了?如果是布阵,那你这僵尸一脉恐怕只是十分之一或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剩下的那些恐怕已经行动,并钳制着苗安的阵,对吧?”
“姑娘聪颖,在下佩服。”
“我只是刚刚想到的,还是模棱两可的阶段,你既然佩服了,就证明我说的是真的,那这世上除了千罗和苗安,可还有别的?”
道承推开道童僵所在的屋门,里面黑漆漆的,但有自身的夜视眼以及单视屏的夜视仪,屋内可真就是破败不堪,打坐的蒲团,以及断了一半的人像,还有一些黄布条垂着。
“在下久居桃梦山多年不曾下山,并不知有没有别的。”道承绕过盘坐的道童僵,来到残破的人像后面,他力气大,单手就能推开石头质感的人像,下方出现一个洞口,里面照旧没有光亮。
“姑娘能无光避开地上的石头和烛台,显然不是凡人。”
“嗯,不否认。”莫相忘弯腰看了看闭目的道童僵,“它一路上还挺乖的。”
“就如同姑娘说的,它身上有两种毒,两种毒完美融合的可不多,外头的两种僵兵,都听它的。”
“那攻击我们的?”
“是我的僵兵,跟我一个品种,吸血,不食肉,它管两种僵兵,但昨晚,我确实想杀掉你们,毕竟这里,是个秘密,除了地坊来人之外,其余的,都要灭口。”
“地坊经常来?”
“每年一次,会送来大量的供给,都存在地窖。”
莫相忘眯着眼沉思,“合着,你们是合作了?互有好处,你们能给的好处也只有僵毒,也就是说,食肉僵不常见,但吸血僵外面却很有可能存在着?”
“也不尽然,姑娘请。”
跟着道承下去,因为僵尸畏火,所以一路上黑的跟原地踏步一样,完全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而在莫相忘眼里,这种黑太压抑了,并且在这么黑的情况下,即使是夜视仪也没法分清宝贝的品相。
大约走了五分钟,视野变得宽广,里面摞着好些箱子。
“可别告诉我你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天石。”
“当然不是,都是千罗的宝贝,我们来后并没打算以道人定居,而是商人,但在那个时候,十三国刚刚互通,做生意不如现在顺当,所以我们存了这货,就上山当道人了。”
道承说罢,打开就近的一个箱子。
在完全黑白模式里,根本分不清那里面的东西是个什么颜色,就知道是个广口的大肚瓶子。
莫相忘摸了摸下巴,撇着嘴问:“这就万金了?你们当商人的时候,是不是物价虚高啊?就这以后还想当商人吗?”
“姑娘莫要小瞧这瓶,只要在瓶中装满水,插花就一直都保持开放的状态。”
“保鲜?装别的呢?肉或是苹果?”
“都可。”
“这也跟天石有关对吧?”
“是,瓶中确实有一块,这东西当时卖不出去,因为人们都说这瓶上有法术,离开了法师,法术就不灵了,人们怕有妖,就不买。”
“是我我也不买,怪渗人的,这要是放个小猫小狗,岂不——长生了?”
“正是。”
“你们千罗该不会人人都脖子上都挂着一块天石吧?”
“这种品相的天石不多,只有皇室贵族才有。”
“所以你是怎么得来了的?”
“这批货是皇室统发的。”
莫相忘不禁啧了一声,若是如此,那这批货恐怕就另有用途,如果现世,那可能会是一种征兆,或是部下某种磁场,以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随即道:“这宝贝有点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