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都归柳扶余管,他也是真的很忙。许是人间的事物有所交代,这段时间日里他除了静修就是静修。岁月静好,时光流逝,花朝在柳扶余的仙宫里住着竟有种重回昔日太子府的错觉。那种柴米油盐,人在眼前,每日满怀期待等候那个最关心,最在意的人回家的时光。
然后蹭上前去,替他擦掉风尘,仰着脑袋甜甜的问一句,累不累?
回忆起这些,花朝竟不自觉地笑了,心也变得甜甜的!
抬手,蜻蜓点过,她猛地惊醒:她,她这是在做什么?发呆!
她怎么可以发呆!
想到来不庭山之前的迷茫,惶恐,她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对!她不应该颓废,不能发呆,不能让柳扶余发现她的异样!
她开始踌躇不安,开始四处走动。但好在柳扶余现下没心思理会自己,她暗自庆幸着。
可是,神仙的日子都是枯燥又漫长的,尤其是像她这种游手好闲又有后门的神仙!更是无聊加无聊!乏味加乏味!
她就盯着偌大的荷塘冥思苦想了半天。
清晨的露珠圆润晶莹,在荷叶上滚来游去,就像是一个淘气的胖娃娃,碧叶也将其护在手中,耐心撑托,最终叶緣承不住这小淘气的重量,嘀嗒一声,落入池中。
花朝看的呆了,猝不及防地,想要去接,竟是错过。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恍惚!
太阳出来了!微弱的光投在接天莲叶的翠碧上!她暗自释怀,或许,露珠的脱离才是它的最终归宿!
她素来叛逆,从不认命,太顺其自然的事便又觉不然!
归宿?顺其自然,顺应天命的事谁说就一定是最终归宿?
安稳但不一定最好!
于是,她便有了法子!
次日,她带着瓶子,早早就来到荷池旁采露,每当太阳升起,就将采集好的露珠送到柳扶余静修的地方燃起,然后再偷偷看一眼正在潜心打坐的柳扶余,最后退下。
第一次柳扶余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说了句“有心了!”并没有表现反感,之后她便日日如此。柳扶余似乎也习以为常。
柳扶余的不庭山鲜有人至,但也不是说就一定不会有人来。自柳扶余凡间一遭,点了将上来,加上现下又是多事之秋,他的府邸也时有人至。
这不,这日花朝才送完晨露,就恰好碰上了柳扶余点将上来的三位,另外还有已经恢复神位的李清荣。
花朝一时尴尬,便说自己是来送晨露的,留去不是的情况下,便没有像以往那般燃好晨露,难堪之下,终是怀揣着忐忑,放下晨露就顾自离开了。
看花朝走远,鬼见愁便忍不住开口调侃了,“行啊,柳扶余,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几个将她也搞定了!”
柳扶余白了鬼见愁一眼,鬼见愁这才悻悻闭嘴。
回身坐下,“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鬼见愁推了林彦俊一下,林彦俊这才正经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在人间碰到了血魔!他也在尽力救灾!”
“是吗?不奇怪!”柳扶余悠然道:“倪馨瑶在我这,他是她的信徒,终是闲不住会找些事情做的!”
“是不奇怪。但他身边有位石怪,跟倪馨瑶一模一样!”
柳扶余的手微微一颤,眯着眼问:“可是幻术化的?”
“这不好说,但李清荣同她交过手!”
见大家都齐看自己,李清荣态度恭敬,说:“不是幻术。应是原本模样!不过……”李清容拿手指了指自己右眼下方位置,说:“这里,她有颗泪痣!帝俊曾经同此妖打过交道,可还有印象?”
“是她!她就是那个引我去荒郊的人!”柳扶余十指握拳,神情严肃,“你们确定她是血魔的?”
“确定!她很缠血魔,一直都跟得很紧,我们还听到她喊血魔主人!”
“我说这血魔不会这么简单了!看吧!花朝的事就是他在背后捣鬼!”
林彦俊问:“那他为何会这么做?不是说花朝是倪馨瑶的转世吗?”
鬼见愁气愤说:“我呸!什么转世!那倪馨瑶做事哪次靠谱过!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她不是那种甘受委屈的主。好不容易强占凡躯,本以为投了个富贵胎,谁知半路杀出个九子阴姬,背着血魔阴差阳错的就灭了她全家。待倪馨瑶身份暴露,血魔又是倪馨瑶的信徒,定然不会让自己的神灵再这般落魄下去,所以,就有了后头金蝉脱壳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歹毒至极!”
说着他叹了口气,感慨说:“只是可怜了花朝那丫头了!”
转而又问柳扶余:“倪馨瑶当真不知道当初是谁绑了花朝?”
“这事毋庸置疑,根本就不需要问!”
“怎么说?”
柳扶余解惑说:“你们难道忘了,荒郊的事后,回来的花朝就一直在找这个人,她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一直针对九子阴姬!只是九子阴姬是魔君的人,这才一直寻不到机会。”
“不是说倪馨瑶同九子阴姬早有旧怨吗?”
听鬼见愁提及“旧怨”二字,柳扶余便不由想到在风泉涌洞中看到的关于倪馨瑶往事的片段,原本握拳的手捏得也越发的紧。神情不善地说道:“不排除旧怨!”
李清荣察觉到柳扶余神色不对,但她现在是为九天玄女办事,所以依然替自家主子看着柳扶余,提醒说:“关于馨瑶上神,有些事帝俊还是该问明才是。馨瑶上神已有段时日未去上天庭晨议了,若无大事,常在帝俊这住着委实不妥!”
柳扶余对九天玄女有些意见,听着李清荣的提醒多少有些不大高兴,但也没太流露,只是直接下了逐客令,说:“她的事本座心中自有数!关于石矶的事,我会去查的,若无其它事,你们且退下吧!”
四人互自对望。齐言道“是!”这才恭敬恭敬退下。
从柳扶余潜修室一路走到荷池,花朝整个人都是不安的。李清荣他们来到不庭山,看她的神情分明不对,她不知道他们在背后会评价她什么!虽然花朝本是不在意的,但有些话是对着柳扶余说的话,她就特别在意。
她好不容易扭转的形象,不想就因为几个不速之客的三言两语就就此崩塌!
她担心着,暗自走神,当抬手触及莲瓣时,眼前突然一黑,她竟置身来到幽冥湖的泉底,有黑气围着她转,前方泉眼里头的声音森然诡笑,“倪馨瑶~你终于来啦!本座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混账东西!本上神的名讳岂容你乱叫!玄灵!”
五指一张,却是毫无动静!
怎么会这样?
泉眼里的怪物怪笑,“没用的!没用的!这里是本座的地盘!你与本座结契,所有关于你的东西,都是施展不出来的!要打败我,你就只能用本座给你的!你摆脱不了我!”
“谁要同你结契!”花朝气愤的,“好吧!既然你这么自信,我就成全你!玄冥幽火!”
抬掌,幽蓝的火光就像蓝色的妖姬,绵延数里,燃尽万物,目之所及,皆为灰烬……
“你在做什么!”
当头一喝,花朝随即回神。当看到满池残荷,她惊呆了!
也不知如何解释,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抱歉!我……”
柳扶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毕竟在黑云海,在黑域沟,甚至是在风泉涌洞,眼前的人都没有贪生逃走,与他患难与共,有救过他的!所以他信她,在等她解释。
但花朝因为过度紧张,已经乱了阵脚,很不争气的,“我……”了半天,硬是没将一句话说全,很不负责任的,竟直接扔下烂摊子不管,逃了!
回到瑶池天宫的她,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头捂着被子没骨气地哭了一整晚。
“馨瑶,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麒麟关心她,谨记自己有督导职责,再三询问下没人回应,便只好推开了门。“你……”
话还没问出口,他就愣住了:倪馨瑶捂着被子,躲在房里,一个人偷偷的哭!
以前的倪馨瑶可是从不会哭的!这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我闯祸了!闯祸了!“花朝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捂在被子里头,很焦躁,也很不安!
“怎么回事?你不是在不庭山陪着柳扶余吗?怎么会闯祸?”麒麟不理解,“柳扶余他,他罚你了!”
花朝颓靡坐起,眼中泪光点点。她现在很沮丧:“我逃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罚我!但是我怕……我……”
“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事?何至于要逃?”麒麟也是很郁闷的,做错了事认个错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等对方提着刀跑到家里来?为什么就不能坦然面对,然后坦然认个错,坐下来,大家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心结不都解开了吗?
男女之间那点矜持与高傲,搞不懂,他真是搞不懂!
“我烧了他一整片莲塘。”
“一……一整片!!!???”麒麟彻底懵了,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毕竟,他也是见过不庭山仙府的莲池的,接天莲叶,绵延数里,都是帝俊用心所植!虽然麒麟不理解帝俊为何会种那么莲花,但毕竟是费了心血的!
奇问:“可是你没事烧他的莲池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花朝抱着自己,很无助。“我或许真的是疯了!铁定是疯了!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怎么会这样?”麒麟也奇怪,他盯着花朝额上的狐火印,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印记时,就觉邪气森森,只是后来有所压制,这才不那么显眼。当花朝从冥界禁地回来,那印记明显亮了许多,只是像是被压制过,邪气这才所有似无,如今……
看来花朝是又动用了那股隐藏的力量!
“一直怕你不愿说,有些事这才没问。事到如今,你老实告诉我,你变成这样是不是都跟你头上的东西有关?”
见花朝不说,但她指尖的动作却出卖了她。麒麟心中顿时明了,宽慰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跟其它人讲的,帝俊也不会!”
他保证着。
花朝愣愣看着麒麟,随即低头,她还是不放心,说:“你会看不起我的!”
“我不会!”麒麟说:“其他神仙都认为你能从八荒玉净瓶里头走出来,必然不简单,因着之前鸿蒙之劫的缘故,对你又诸多质疑。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说过的,无论发生过什么,你经历过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若是你信不过我,可以不说,我不强迫你!”
随即便欲走,花朝却唤住了他。“若是我不再是我呢?你还信不信我?还愿不愿意同我站在一起?”
麒麟回头看她。“答案毋庸置疑,我信你!”
“你……”
花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是仙界的耻辱,干过神仙最鄙夷唾弃的事!她没有脸说!
麒麟看着她低着头自惭形秽的样子,万般心疼,说:“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你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吃了花妖吧!”
“你……”花朝不可思议道:“你都知道了?”
“嗯。从上次谈话,我就大概猜出其中隐情。以前的你可不会像现在这样,颓废沮丧!相反,你很乐观向上。所有的事都跟天柱山那次的事有关吧?”
花朝点头。
主仆二人在房内的桌子旁坐下。花朝边回忆边说:“那次我被阔阎重伤,险些形魂聚散,逃亡途中,路过云海之滨,被一只花妖占据了仙身。我当时已经没了精力反抗,但她却妄想吃了我,当时的情况,我根本挣脱不了她,但她一时间也消化不了我。随后九天玄女就来了,她收了我们,并将我们带回了九重天。这一关就是三年!花妖不知道,三年于我而言,已经足够做很多的事情了!最终是我吃了她!”
“所以说你身上的诅咒是她带给你的!”
“嗯。我有她所有的记忆,甚至于她是如何带上的我都知道,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以至于我怀疑自己其实就是她!所以说又何尝不是她吃了我呢!”
“你不能消极!”麒麟说:“我觉得诅咒是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但愿!”她在此叮嘱他,“对了,我的秘密,你记得保密!”
“我会的。”
麒麟说:“你就真的没有想过摘掉这个诅咒吗?”
“怎么摘?古老的诅咒,天地初始,它就已经存在了,它是融进中咒者的魂灵里的,连帝俊都没有办法。不过,我现在想到了一个抑制它的法子!”
“什么法子?我可以帮你吗?”
“这次可能需要你的帮忙。”花朝说:“目前,我神力微弱,威严不够,不足以抵抗体内邪力,所以,当务之急,我必须尽快积攒功德!”
“但信徒不是那么好攒的!”麒麟耐心分析说:“宫观,信徒,香火,缺一不可。以前东王公在,他还可以罩着你。现如今……”
话及伤心处,麒麟随即止住。他深知花朝许久未归,在天界威信不够,也无正经职位,想要在凡间香火兴旺真的很难。
“按规矩办事的确是难,若是我用些手段呢?”
见麒麟一脸吃惊,她安抚他说:“放心!总归是做好事!我不会过火的!若是你实在不愿,我不会勉强!”
“不是……”麒麟他当然会选择帮她,只是有些吃惊,毕竟从前的倪馨瑶做事随意,从不强求。惊过之后,随即平复神色,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倪馨瑶言辞坚定:“要一大批信徒,做好事,积香火。”
“具体怎么弄?做好事容易,信徒怎么来?总得要他们信你才会心甘情愿供你吧!”
“你知道吗?凡间有怪力乱神一说。只要我给所有人托个梦,解救众生于危难的梦!起初一个人不信,当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个梦时他们就会坚信不疑。到那时宫观会有,香火会有。我们只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梦与现实吻合,那么功德自然也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