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第二节结束之后，各科课代表就开始收作业了。

　　一中是安城有名的重点中学，高三进入复习阶段之后，学习节奏非常快，课业又重，有时候老师一个课间就能改完作业，第三节课可能就来讲掉了，基本不会留到第二天。

　　大家做作业自然也是争分夺秒。

　　不过，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对做作业这件事就热衷了，只是单纯想给给自己留出更多空闲时间而已。

　　而在这种情况下，班级成绩更靠后的一批人，就形成了一个作业链，因为水平大差不差，基本上抄的都是同一本作业，只不过会修改几个答案。

　　“波儿，波儿。”

　　褚波鸿被人戳了戳，回过头，发现后面一个男生正在给他使眼色。

　　褚波鸿了然点了点，把英语卷子从底下递了过去，然后……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张一张地倒下去。

　　“嘉哥，他们抄的好像是许风的英语卷子。”

　　何嘉澍闻言抬起头，眉头一皱：“今天的英语卷子恰好是近几年最难的一张，看似简单，其实陷阱很多，这么快，他乱做的吧？”

　　“我刚刚要了一张，对了一下阅读，正确率有点高，感觉不太对劲。”

　　“拿来我看看。”

　　何嘉澍拿过卷子，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忽然就笑了。

　　“这家伙居然敢抄答案！”

　　“抄答案？”

　　那人立刻惊了。

　　徐燕妮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英语老师，平时十分严格，尤其强调做作业必须自己写，绝对不能抄答案。

　　平时中下游相互抄一下，正确率差不多，错开也看不出来。

　　可直接抄答案，这不就是找死？

　　“肯定是下午我把他刺激到了，又白花了那么多钱，让他昏了头。”

　　“再加上林好幽搭理他一下，他就想露个脸。”

　　何嘉澍笃定，鄙夷道：“他不会是以为自己抄个满分，就是自己的成绩了吧？我们这些稳上一本的，和他这种二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把假的当真的安慰自己，真是笑死人了。”

　　那男生也幸灾乐祸道：

　　“是啊，明天老妖婆肯定会发现不对，到时候挨骂丢脸罚站，才是真的丢人。”

　　何嘉澍想到许风破防的样子，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

　　听说萤萤下午的时候和他碰了一面，也闹得不是很愉快，自己正好再趁热打铁。

　　……

　　晚自习结束之后，许风背上书包，和褚波鸿一起疯跑出去等公交。

　　这个点，下一班就是末班公交了，赶上前面一辆压力会小很多，不用全力跑的话，就只能吃尾气。

　　白天的燥热被漫天星瀑一洗而空，一走出人多的教室，透彻的凉意随着夜风扑面而来。

　　“呼呼……砰砰！”

　　心脏剧烈跳动，许风下意识就想要大喘气……25岁一过，他的体力是一年不如一年。

　　可猛地吸了两口气之后，他只感觉差点把自己憋死……见鬼，这什么肺活量？

　　“许风你干嘛呢？练习憋气？”

　　褚波鸿纳闷地看向他。

　　他妈的，忘了，我现在是18岁，又不是28岁！

　　我还年轻着呢，正当青春，一千米能跑满分的无敌强者，就这么一段路，喘个勾八啊。

　　许风淡定地做了个收势，道：“我就试试一口气能不能跑到公交站。”

　　“哦……”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醒悟：

　　“许风，你刚才是不是突然脑抽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脑子里往往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突然就幻想出一个中二场景，然后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俗称，脑子抽风。

　　“……”

　　“啊，我家到了，我得先下去了。”

　　“哦，你站过去吧，我帮你按铃。”

　　“谢了。”

　　“不客气——走吧您嘞！”

　　许风笑得灿烂，一脚踢在褚波鸿屁股上，把他踹了下去。

　　“欸我去……许风你干嘛啊！我不就说快嘴了吗！”

　　褚波鸿气急了，郁闷地转身拍着屁股上的脚印，公交车已经关上门开远了。

　　许风的喊话飘散了：“转世大能帮你通通经脉，不用谢了！”

　　他只能遥遥竖了个中指，以示敬意。

　　……

　　又两站，许风下车，一眼就看见了自家的火锅店。

　　“建美火锅”，取了他爸许建军和他妈王美娟两个人的名字，朴实无华，上面的招牌还是印刷的，已经有点褪色了。

　　这个点，客人还是络绎不绝。

　　四周高低错落的各种招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一股股热腾腾的香气从排气扇中吹出来，在夜晚灯光中氤氲出人间烟火。

　　“吸——呼……”

　　许风深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舒适又畅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近乎贪婪地看着现在十分常见的画面。

　　再过几年，为了市容美观，所有沿街的招牌都要统一。

　　清一色的红底白字，还要带着一个死板的框框，难看得要死。

　　许风从前看见那些写未来世界的科幻小说、电影，总是写那些未来人穿着整齐划一的银色锡箔纸，一切建筑都变成灰蒙蒙的单调得令人发指的白色，总是会在心里嘲笑这些作家真是傻逼。

　　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啊，为什么会选择穿这么难看的衣服，为什么会住这么难看的房子，未来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他们难道是傻子吗？

　　可后来他才知道，人有做出选择的主观能动性，可人生其实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一条单行道。

　　“重来一次，我手上已经握满了筹码，无论打出哪一张牌，这牌桌，我是非上不可！”

　　许风抬起头，看向自家所在的窗户，眼睛分外明亮坚定。

　　许风家所在的是一幢单元楼，他们家在401。10年的时候，他爸妈决心向亲戚借了二十万，在楼下租了一间铺面来开火锅店，一开始比较艰难，但随着口碑上来逐渐也有了好转，如今每年盈利大概在三十万左右。

　　他们家不穷，但也算不上富有。

　　就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平凡家庭。

　　哪怕前世许风干销售拼到胃病吐血，来往的都是纸醉金迷的网红富婆，也算是谈笑有鸿儒了，也只能勉强在一线城市买房。

　　大概几年之后，他们学校旁边的房价就已经到了五万一平，如果去市中心，稍微高档一点的小区，就已经是九万起步。

　　望洋兴叹，令人咋舌。

　　今生的轨迹却注定不同，老许和王女士啊，等着过好日子吧！

　　许风踌躇满志，怀着激动的心情敲开了门。

　　“妈！我回来了！”

　　“门给你留着呢！喊那么大声干什么，跟你爸一个德行，饿死鬼投胎！”

　　王女士在厕所喊话。

　　许风进门，以为能闻见饭菜的香味，却只看见了桌子上的饭罩。

　　他掀开来一看，好家伙，全是火锅食材大杂烩，还是吃剩的……冷冰冰，好歹没馊。

　　“就这些？”

　　“还想吃满汉全席？忙了一天了，来不及做饭，明天想吃啥，再给你买。”

　　许风感觉自己的热血都浇灭了，心里拔凉了。

　　他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

　　“妈，我真是你亲生的吗？”

　　“滚犊子，你是垃圾桶里捡的！”

　　“嗡嗡……”

　　好吧，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