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仙君?
幽冥神殿?
点灯?
莫相忘一一听了,却并不张口多问。
来阴司入职十年,死了十年,好奇求解的心半分没有,跟工作无关的事半分不做,路一步步多走,话也一句不多说。
她把所有的想法都藏在心里,在脑子里,自言自语。
跟着昭荼和铁头进门。
瞧着这高墙砖瓦,竟也与人间无异。
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却在盘算,这样好的宅院——
一年得赚多少钱啊?
一路弯弯绕绕来到餐厅,整个孟府上下也是点灯熬油的等着她。
桌上摆的都是她爱吃的饭菜。
昭荼悄声把宿舍楼里的事复述一遍,可莫相忘保留着妖形和二三分妖力,虽说隔得远,但还是听见了。
原来这十年的敲锣打鼓声,都是因为收了九家的钱故意为之?
同组的组员也是故意给自己下套?下绊子?
这十年里,也听说关于自己的生前事,以污言秽语描绘着自己卑劣的生前,听了他们的话,便以为自己生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遭受这样的待遇,也是报应。
她总是这样宽慰自己,不然,是没法消化那些职场霸凌的来源。
如今,吃着孟府的饭,被剥夺记忆的她,也品尝不出故人做的饭菜。
只寻思着吃剩下的能不能打包带走,但却没好意思说。
孟司监找她来并没多说什么,只在旁看着她吃饭,明面上并没有提点她什么,只不过吃了一顿宵夜就让她回去了。
但并没有让昭荼送,而是让她自己走回去。
这孟司监长居阴间鬼界,在这之前从没听过莫相忘,但知道莫良钧上神家的小猫还留存世间。
孟司监跟莫家没什么关系,所以也不存在照拂,这也正是莫相忘死后入职的头十年里,并没得到孟司监照拂的原因。
而这次,也是因为孟司监去幽冥神殿发送年度报告的时候,被莫相忘的师父莫许撞见,才有这托付。
可莫许还是怕孟司监不帮忙,就寻觅了一条远的不能再远,几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关系,将莫相忘的祖家的某一条极远的亲戚,跟孟司监的远方亲戚挂钩。
而莫许的良苦用心,孟司监也知道,并好信儿询问了事情经过,但也没听这一面之词。
如今见了莫相忘,心知她还处在记忆被封印的副作用里,本性难料,遂也想考验考验她,就让她在凌晨三点多钟,自己走回去。
莫相忘虽说被封了记忆,但却有二三成妖力,所以出了孟府大门口,就一个瞬移来到熟悉的畜司往返鬼道上。
而那孟司监,就隐匿周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进了阴司地界,就不能使用任何瞬移之法,从往返鬼道,到宿舍楼足有四里地,她没钱坐车,就只能步行回去。
期间会碰到一些上夜班的鬼职同事对她指指点点,言语轻蔑。
当她回到宿舍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那些收钱办事的邻居,也是尽职尽责,哪怕是凌晨四点,也照样吹拉弹唱。
孟司监见此,心下也有算计,并没有急着帮莫相忘解决困境,只观察看看她会不会主动上门求自己帮助。
可一连观察了三个来月,莫相忘从没跟任何人抱怨处境,也没求过任何人。
孟司监以为,这只是封印记忆的后遗症,就又往后拖了拖。
因谁也不知道当年那场惨案的经过。
且堂庭山上下都没有将主谋人员供出,所以谁都不知道究竟有谁在场。
而仅存的两个伤员一口咬定是莫相忘做的,而堂庭山的做法又似是默认了。
所以六界对莫相忘的品行褒贬不一,孟司监也没有偏颇,只寻思先观察观察,接触接触再决定要不要帮她。
可这边还在考验中,那边的小道消息就已经传播出去。
守在往返鬼道上的小鬼们都说莫相忘得孟司监庇护照拂。
这话若是放在一个正经出身的亡灵那里,那一定会起到警醒作用,鬼职同事们就会和善相待。
但若放在莫相忘身上,头十年的遭遇就越发变本加厉。
那些听信外界传言,听信雀家妖报报道的鬼职,就越发嫉恨她,寻思着手上沾了一百多条命,凭什么还得到优待,不给剥夺妖形不说,还留了二三分妖力。
但他们不敢埋怨幽冥神君,也不敢对孟司监不满,故将所有情绪,就都加注在莫相忘身上。
使得那些个没拿九家钱财的鬼职,也加入欺压她的行列里。
一时间,畜司沸腾了。
明面不敢驳孟司监的面子,不给她下绊子,但私下里却极其不待见她。
在寝室、食堂、派灵处、存灵处、转生处、审核处,乃至往返鬼道上,都有故意踩她一脚,推她一下,故意将饭菜打翻在她身上,饭菜里夹着蟑螂蜈蚣,在浴场时偷走她的鞋子等等。
可她呢,内心七情翻涌,却没有表现出来,脑子里开始出现更多的问号与自答。
他们为什么这么对自己。
是因为自己活该。
他们为什么讨厌自己。
是因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诸如此类的问答,让她渐渐习惯了这些不公待遇。
也更加的谨小慎微。
而这一切,孟司监都看在眼里。
冥寿第十一年冬,阴司里象征性的下了冻雨,这也导致她顶棚漏水,屋里被褥书籍衣服都被泡了。
又没有更高深的法术,就只能宿在楼梯间,可左右邻居太吵,又因不待见她,不让她在楼梯间里睡,就把她赶出宿舍楼。
无奈就只能蹲在楼下的花坛边上,寻思将就一夜。
也正是这时,昭荼来了,这次引她去孟司监的茶屋,也是孟司监的办公处。
一杯暖暖的茶汤,并不能暖化已死的心灵。
莫相忘品味着茶汤的苦涩,只沉沉的叹了口气,七情虽已全开,却喜怒不形于色,那双眼,淡然而冷漠。
“没想到与我相识,倒给你带来了麻烦。”孟司监说着给她茶杯倒满。
“有没有您,我都照样麻烦,不过也谢过您的照顾,还时不时的让昭荼来送东西。”
“东西都是你家里要送来的。”
“家吗?”
莫相忘神色黯然,“我有家?”
“不是血亲,也是家,只你生前没悟透罢了。”
“所以那些事真的是我做的?”
此话一出,孟司监稍显犹豫,“六界是这么说的,我却不认为你当年有那么大的能耐,但你们山上究竟隐瞒了什么,外界就不得而知了。”
莫相忘没有回答,只盯着茶碗里棕绿色的苦茶良久。
“想什么呢?”孟司监问。
“这是往生茶吗?”
“不是,往生茶哪儿能给你们喝?”一语未了,孟司监想要引逗她,故问:“你想知道那场惨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吗?”
“不想知道。”
“为什么?”
“知道了就能扭转局面吗?”莫相忘又喝了口苦茶,“那不是我该思考的事,既然以这种方式解决了,就让这件事就此解决吧。”
“可他们并没有就此放过你。”
“那是他们的事。”
“你想去讨个公道?”
“如果可以,在我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讨到了,可我如今已经死了,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