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但官司肯定要打的,她当年能闹得天翻地覆,屠杀那些个,如今家里面也闹成这样,果然是一窝生的,没一个好东西。”
审核大厅内,哪怕说得再小声也会被听见并分辨。
这话说完,福润和潘九闲就都将目光锁定在前排两个鬼职身上,却没有斥责半句。
“牛司判看你有潜质,日后或许就能调到总院去呢,毕竟这降职也只是个惩罚而已,不算真就长长久久的留在这儿。”福润在旁打岔,“我今儿陪你一单,你再自行走两单,就算熟悉了,至于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也可以问咱们组员都行,是吧,九闲。”
“啊?”潘九闲因听那话有些走神,此刻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可莫相忘是半点都听进去,只想着——
为何这一切,还没结束。
陌生的环境下,她孤零零的游荡在舆论中,随着波涛起伏漂泊,勉强存活。
“嗯,谢谢福组。”她心里装着事儿,却不能因此再大闹阴司。
尽管,她现在有这个能力。
过了三十来分钟终于叫到她,开门进去,也只能进两个,福润就在外面等着。
审核处多半都是把来者信息从大系统里调出来询问。
有冤上报,无冤送走。
之后根据大系统内给出的判定盖章,分发到下一处。
张长武只有二十六岁,短短的二十六年里,虽说耍点小坏,但没导致什么实质性的后果,且照顾奶奶和妹妹三年多,也算积下福报。
审核员在单据上盖下白戳,跟莫相忘在张长武头顶看到的一模一样,这就是司判的能力。
能够一眼分善恶。
善为白,恶为绿。
也就是说,大系统里所有亡灵的审判都由司判做批,只不过人司设立的是总司的司判,都是牛马司判提携上去的,数量有那么七八十个,光是整理卷宗的文书就配了六百多个。
而人司每天会接收两万余亡灵,两万余灵胎,所以工作量也是非常大的。
每日观相盖戳,再由文书录入各处系统。
看着审核员递来的单据,莫相忘心里不免吐槽,这就是司正的压榨,连电费和出行都要限制。
“你既有司判的能力,理应能够自行判断的,我也省事。”审核员说这话并非找茬,只是有些怯懦地垂着脑袋,似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跟神堕魔搭话。
“我虽有能力,却没有权利,今天第一天上班,还是很顺利的,以后请多关照。”莫相忘浅笑着点头,按了下门口的按钮。
“入,入职愉快。”
“谢谢。”
就这么一点点的善,就能填补她听到流言蜚语时的伤。
关门前再看一次那小姑娘的面相和名牌,春意。
“春意?”她喃喃地念叨了两声,总觉得这个鬼职不同往常,心下也升起一个念头,想着回去要查一查春分和夏至的去向。
可当她想回去再看看那女孩时,门却不能再次为她打开,因为排号原因,这门也是跟随系统的。
而玻璃墙壁在工作的时候,会升起一层雾气,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走吧,盖了白戳,那洗一洗就能送走了,审核处给的去处是哪儿?”福润凑过来问,却发现她有些走神,就歪头看了眼盖的戳,存灵处。
“行吧,以后时间宽裕了,就会有重生的机会。”他说着拍了拍张长武的肩膀。
“那我奶奶和我妹妹,我能,能再去看看他们吗?看看他们现在好不好?有没有救出来,他们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从玻璃屋里出来的亡灵,总是有那么一些是哭得悲痛欲绝。
莫相忘也被这声音牵引回思绪,单手将其提溜起来,“走吧,我只送你去看看,反正距离下班还有三个半小时呢,福队能去看吗?”
“可以是可以,但也无济于事。”
“都要存灵了,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是无济于事的呢。”
从审核处折返也是常事,不走来时的路,怕拥堵,只从一旁的楼梯间下去,这么一会儿功夫,前头就有一鬼职带着亡灵一同下去。
“也是个心软的呀。”前头的鬼职只听见后面有跟来的声音,也没回头,“反正是最后一遭了,看看今生,来世却仍是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该怎么错,还怎么错,咦,也是怪了。”
莫相忘瞧了眼对方领着的亡灵岁数,大约有六十来岁,那就是七门的。
“是呢,就是这么不长记性,但也好,错不重样,也挺精彩的。”她跟在其后,瞥了眼那跟在一旁的有些跛脚的老妇,是下楼梯没站稳摔死的,这一生也是极其坎坷,好不容易能享天伦之乐,可偏偏腿脚不好,摔死了。
“你这回去看谁?”莫相忘心下好奇,便随口一问。
“我孙子,我那大孙子十七了,青春期叛逆,总是顶撞爹妈,也不好好上学,我这次托这鬼小哥帮我托个梦给我大孙子,要好好学习,别总惹爹妈生气,等以后有出息了,到我坟头上,多烧点纸。”
“还能托梦?”张长武也来了精神,“怎么托梦的?”
“这得花钱啊,十万一个梦,我可以走关——”前面那鬼职在转弯处才回头,当看见莫相忘时,竟吓得一个崴脚,赶忙扶住楼梯把手,并小声呢喃,“神堕魔。”
“怎么托梦?”莫相忘也好奇,毕竟她可没在畜司听说还有托梦的事儿,这托梦可不归阴司管,“难不成是梦仙?”
“是。”福润点头说:“这都是走关系的,梦仙常年做这种生意,不单单是鬼职,还有其他的卖梦的地方,很多小妖小魔都会跟梦仙做生意。”
“是了,当年万姑姑也被他摆了一道,六界都知道梦仙是轻易得罪不得的,要不然,在梦里吓死你,或是魇在梦里醒不过来。”
“正是,但——”福润凑过来小声道:“财神家孙赵梦你知道吧。”
“废话。”
“她表姨奶就是梦仙家的姑侄女。”
“啊?”莫相忘掐着手指掰关系,“这也太远了吧,当年估么是他们找的这层关系下手的。”
“梦仙家是有钱就赚的。”
“那,那我能托梦吗?”张长武跟了一路,也听出个端倪,只举手试探的询问。
“花那钱干嘛,有那钱留给你妹和奶奶不好吗?有什么话跟我说,不就转达个话吗,托什么梦,让梦仙家赚到钱,也不嫌膈应。”
莫相忘大摇大摆的走下楼,张长武便匆匆跟上,在旁念叨着想跟妹妹和奶奶说的话。
“你这么说话,断人家财路啊。”福润在旁小声提醒。
莫相忘瞅了眼头前的男鬼职,以及那个有点后悔的老妇,“爱断不断,什么钱都敢赚,这话就我说的,不服找我打一架,或是找我祖家去。”
她再不想像曾经那样挨欺负,畏畏缩缩的活上千年,她是神堕魔,也是那只被雷劈的小黑猫。
“呦,谁敢找您打架啊。”前头的男鬼职酸酸的反驳一句。
“是,不敢还能捡条命呢,别有命挣没命花,你说是吧,林尚筱。”
走在前头的男鬼职闻声一震,当即站在台阶上,改了口风,“小神说的是,但在这,这阴司里,您,您也不能断了大家的财路啊。”
在阴司除了各处的工作职员有工牌之外,其余的鬼职是不戴工牌的,所以这名字,就只是莫相忘观今生看到的,像林尚筱这样的小鬼,都不用碰到,只用搭眼一看就知其今生如何,至于前世今生。
“你们爱如何如何,我又不是司正,管不了你们这些,只一点——”莫相忘说着凑到对方面前,帮着整理一下领带,随即眼神变得阴沉下来,“你是妖家生的。”
“是。”林尚筱紧张到衣襟湿透。
一旁的福润也摸不准她究竟是哪句话不对付,变得这般阴森。
“牧湘你可认得,可记得,可——碰过。”领带收紧,勒住了林尚筱的脖子,但鬼职入鬼籍非升灵籍,不需要呼吸,所以勒住,也勒不死,但这脑袋,却能就此挤下来。
“牧,牧湘?我,我——小神饶命。”
莫相忘冷冷地看着面前吓得站不起来的鬼职,今儿也算碰巧了,让她遇见这个曾出现在牧湘记忆里的脸。
她曾用观今生的能力粗略看过牧湘遭的罪,并且记下了几个禽兽的长相,这林尚筱就是其中一个,若不是今日碰巧赶上,她恐怕很难在六界当中找出长着这张脸的妖。
“那,那都是几百年,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我,我因此,因此也受到了惩罚,我,都,都死了,求,求小神放过。”
莫相忘没有要放过的意思,只勒紧领带,想要把这脑袋挤下来,可下一秒就被福润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