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招呼是又尖又脆，把等着排队的莫相忘吓了一跳。
是韩恰，她曾经的文书之一，手脚麻利，还会来呼事儿，是孟司监分给她的，只不过这次从轮回帐出来，他却因调到别处，没工夫去迎她。
“韩恰，原来你分到了存灵司。”
“调过来的，您下轮回帐没多久就调过来了，也是晋升，我都升厅管了。”韩恰稀罕叭嚓的，把脖子上挂着的名牌亮出来，果真，是人司存灵一厅厅管，也就是接人灵的总管。
“来来来，优先优先。”韩恰拽着她就要插队，却被莫相忘甩开。
“你别搞特殊化，本来就被这么些眼睛盯着的，也不差这一会儿时间，你是一厅，是人司这边的？”
“对，我是一厅，灵司是二厅，畜司三厅，就知道您调到这边，我就在这儿等着呢。”
“祝你高升啊，我这也没提前准备，这个你拿着，算我补上一份儿。”莫相忘化出一个锦袋，里面装着三斤重的金条。
韩恰见了瞪圆了眼珠子，贼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问：“您是在哪儿发财了？这不欠畜司的工钱就不错了，还出手这么大方。”
“没发财，我就是找回以前的小金库了。”
“对哈，记忆回来了，那也得恭喜莫司判——”
“不是司判啦。”
“恭喜莫小神。”韩恰也化出一样礼物，是口袋，把抽绳拉开，里面竟是孟司监的水魂信，开袋只有接信者才能瞧见内容。
上写着，下班来一趟，别在外提起生前事。
这些字一一印在莫相忘脑子里后，就从口袋里消失了。
她诧异的盯着韩恰，只用意念传音。
‘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
‘您在外切勿提起生前事，九家确实准备告您，打算告到天帝那里，孟司监嘱咐您在外不要提起生前事，因为九家的细作在收集证据，一切没尘埃落定之前，切勿多言生前事’
莫相忘点点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不足三个小时就下班了。
‘那莫家那边……’
‘您不用担心，咱们自有最好的律师，一定能打赢官司，您家里就更不用担心了，您高祖风风火火，叱咤六界，这庭审也未必会公开审理’
‘那我分的三门一队这些鬼职’
‘您不用担忧，您的分派是幽冥神君钦点的，自不会出错，您放心若是开庭审理，怕是连阎罗神君也会到场为您分辨的’
‘谢你传话’
‘小神客气’
送灵的手续和在畜司一样，把小亡灵递过去，再把单据复印一份，把原版交上去。
最后拿着复印单据到人司三门办事处的收灵窗口交差，这事儿就算完。
“你自己再走两次试试，底单是三个，所以尽可能在交班之前办完。”福润说着看了下表，“我也得走我那单了，下午你要去孟司监那边，回来后让麦穗儿带你到处逛逛。”
“好的，谢谢福队。”
再接一单，跟上次流程相同，却不再是第五鬼道，而变成第二鬼道，出去后，就到了人界，辛集。
“白成春，女，二十九岁，死于酒驾车祸。”
莫相忘看了看表，距离事发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她就鬼隐着站在十字路口，这个点，路上车不多，能在上午酒驾的，估计是喝了一宿。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死者并非是饮酒驾驶，而是无辜路人。
被撞飞了三十来米，直挺挺的飞出去，而驾驶车辆急速转弯，撞在绿化带上。
车前引擎盖冒起白烟，驾驶员直接从前挡风玻璃飞出去，摔在一旁的草坪上。
命大，还能站起来，但神志不清，只妈呀妈呀的喊着。
可被撞的女子就没这么幸运了。
车祸发生太快，就连莫相忘都看懵了。
她赶忙走过去，就发现那个被撞女子的亡灵，已经站起来，直勾勾地瞅着地上的死尸，最后情绪崩溃的哭了起来。
“我妈呀，我妈怎么办啊！我妈自己怎么过呀！我妈呀！妈呀！”
“妈呀，我不能死啊！留我妈自己怎么过啊！”
这一声哭喊，让莫相忘第一次感觉到，人司，果真就是最容易堕魔的地方，因为鬼职承受太多的已知和未知，甚至是内心的自责与对职业的守口如瓶。
“白成春，阳寿已尽，随我回阴司。”
白成春在原地哭嚎，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莫相忘。
随着救护车赶到，遗体宣告死亡，白成春才颤抖着站起来，“我真的死了，我不能死啊。”
莫相忘也是给她足够的时间消化，没有立即拿着亡灵卡扫它。
“走吧，你命数已尽，逗留无意，若是你抓紧时间，我倒是可以给你腾出时间，去看看你妈妈。”
亡灵卡扫过，都不等白成春反应，她俩就来到黄泉路。
“想到我妈知道我死了，我就不敢面对她。”白成春没有往前走，就这么蹲在路口哭了起来。
听她这么说，莫相忘也想起自己死的时候，白奶奶和师父哭天抢地的样子。
“我今天第一天上岗。”她如此说着，然后瞥了眼路边的一排排小店，此刻也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还会有咖啡厅。
“算了，我请——”话没说完，万道从黄泉路现身，并拽着一个同样哭嚎的女子。
“你这样优柔寡断，以后的工作都得超时完事，别那么心软，要不然——耽误事儿。”万道好心告诫，却也没有强制命令，更没有等她，只拉拽着那哭嚎的女子朝闸机口走。
而蹲在地上哭的白成春也是个明事理的女孩，抹了把眼泪后问：“真能再回去看看？”
“你要看？”
“不看，能帮我看看吗，我不敢看。”白成春强忍着悲痛，想忍着眼泪，却控制不住。
“我妈妈能活多久？会不会伤心过度，随我来了？”
“等审核完了，我去瞧瞧，你也好安心。”
“嗯，谢谢。”
走这一趟流程，莫相忘内心是阴沉至极，却能用最好的一面，来宽慰亡灵。
而这次，她竟没再注意那个叫春意的鬼职，出了玻璃屋，就领着白成春返回人界。
几经辗转，他们来到医院的太平间，白成春不敢进去，可她俩只站在走廊里就能听见里面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这声音的凄惨程度不亚于洗灵处。
“你，你能帮我，帮我看看么。”白成春抽噎着捂着耳朵，“妈呀，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您，来世您做我的女儿，我再好好报答您，妈呀。”
听着这些哭喊声，莫相忘心里憋闷，竟第一次觉得调到人司是对自己的折磨，她以为能游刃有余的接灵，可今日刚上班，就发现，这个活，不是谁都能做的。
来到停尸间，那五十来岁的女人跪坐在地上，哭的模样，和当年的白奶奶以及师父一模一样。
她心里不由得颤抖，脚下也预要退缩。
可搭眼一看，这女人还有三十几年阳寿，最后是病死的。
如实转告后，白成春又哭了好一会儿才跟着她重回阴司。
接了两个灵，也熟悉了一把通往转生处的路。
可拿着单据回到三门办事处时，便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缓一缓精神。
这派灵窗口的小职员就端着一杯咖啡过来。
“刚来都这样，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来喝一杯暖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