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立即冲进去抱起浑身遍体鳞伤的涂萄萄,额头上青筋四起、勃然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对她用刑了?”
李修缘此时也是满面惊疑,三日前他还来查看过这些人的状况,每个人除了变得能静下心来在禁闭室中反思自己,并无其他身体方面的异样,而现在的涂萄萄衣不蔽体,身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迹,而这些伤痕都像是新产生的,颜色鲜艳,还未愈合。
那小狐妖浑身不住地颤抖,将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额头上还渗着冷汗,当她感知到门被人推开时,浑身一激灵地朝着门的方向看去,当看到来人时,反而情绪崩溃的发出尖锐刺耳的惊叫声。
紫玉三步并作两步的移至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背道:“是我呀,我是紫玉”
闻听这个名字,她眼中似乎浮现出一丝光亮,充满希望的抬头看着紫玉,可当他越过紫玉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那个人时,她的眸光再次现出恐惧的瑟缩,浑身又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紫玉也察觉到了,她是因为看到李修缘才会产生这样强烈的惧怕情绪。
他满面狐疑地看着李修缘,声音藏不住的冰冷寒凉,“他怕的是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李修缘也十分困惑,为何那小狐妖见到自己会如此恐惧?他错愕的摇摇头,示意自己毫不知情。
他试图走近涂萄萄,以让她看清楚是他,明明前些天他们还很和平相处,可涂萄萄见他离近却反应极大,紫玉骤怒,不由分说的将他一掌挥开。
他还来不及反应,被那一掌打到撞在身后的门扇上,口中鲜血满溢。
紫玉怒目而视他道:“她身上的伤是你做的?我杀了你”
李修缘捂着胸口急切道:“非也,若是我做的,又怎会带你前来让你发现”
“谁知你先前起了什么禽兽之心,她是我旧友之女之事,你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我虽是今日才知道的,但她被伤成这样,总归你开门之时,我会表现出慌乱,可我事先并不知晓门后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那便是你来不及反应,打算反其道而行之,由此打消你的嫌疑”
“反其道而行之?我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如果真要害她,我也不会不加伪装的去害她,亦或是即便我害她之时未加伪装,我又何必留她性命,好让她指证于我”
紫玉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心中怒意平复些道:“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再留她在此处的,今日我势必要将她带走?”
李修缘有些犹豫......这事他做不了主。
正当他犹豫之时,听到动静的尹喜真人也现身此处,他立在门外做主道:“修缘,不必阻拦,随上神去吧”
紫玉看了一眼尹喜真人,抱起涂萄萄,又狠狠地盯着李修缘道:“此事我定会调查清楚的,若真是你所为,便等着让你师父给你收尸吧”
他撂下这句狠话后,抱着涂萄萄一路朝游乐世界的方向飞去。
留在原地的李修缘满腹委屈的看着尹喜真人,“师父,我没有......”
“师父相信你,只是灵神天生便是那个脾性,你莫要与他争,你的伤不重,他手下留情了,不然怕是你的小命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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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紫玉怀里的涂萄萄不解他为何带着自己飞向一条不熟悉的路,她似乎有些畏光,艰难的睁开眼睛道:“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你不是一直想来游乐世界看看吗?今日我带你来难道不好吗?”
她微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当然好了,那我是不是你第一个带入游乐世界的人?”
紫玉一时有些沉默,他不想骗她,却听涂萄萄道:“没关系,第一个被你带入游乐世界的人应该是日神吧,真羡慕她”
“说起来也不能说是她,只能算作是她的转世”
“那我做第二个人也不错”
紫玉看她精神好转些,谨慎的问道:“在禁闭室里到底发生何事?伤你的人可是那个李修缘”
她羽睫一沉,“我不知道”
“那你刚刚看到他为何会那般恐惧?”
“虽然都是一个人,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并不一样,昨日来伤我的那个人,他虽然和李道长面貌别无二致,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狠厉残虐的气息,与平日里高情逸态的他截然不同”,她回想到昨日那人那般残忍地对她,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紫玉见她又陷入了恐惧,自责道:“抱歉,又让你想起此事,我向你保证,此事我会调查清楚,绝不会让你无端受苦”
小半柱香之后,紫玉抱着她降落到一片花枝摇曳、移步生香的花海之中,这里风景如画,置身其中令人心旷神怡,微风吹起,点点花瓣随风飘扬,婉转落下,有些落在涂萄萄的发上脸上,紫玉伸手替她拂落。
涂萄萄道:“我一直在梦中幻想着有一个如今日的场景,没想到因祸得福,居然实现了”
紫玉道:“你都受伤了,还在开玩笑”
他自是知道涂萄萄是对他有意,只不过他是涂岚的女儿,他自然无法接受好友之女的爱意,更何况他心中早已给一个人留有了位置,即便那位置可能永远不会被那人填满。
可涂萄萄似乎并不打算顺着他的话说,“我并不是在开玩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便喜欢你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整个人如茂林修竹一般,超凡飘逸,你性格洒脱,不拘绳墨,我没想到如日月星辰一般高高在上的上神之中也有这般的人物,只是便正如日月星辰一般,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能得到其光辉便好了,更不能奢望与你同辉”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想身为上神,我是最失职的一个”
“不管你如何责怪自己,你始终是我认定的神”
他苦涩道:“你不知道,从前的我太过糊涂,只会逃避,丢失了担当,错过了好些机会”
“那,还能弥补吗?”
紫玉浮出一抹苦笑,摇摇头,抬眼看向远方。
“那从这个角度说,我们同病相怜,应该会走的更近些”
紫玉收回目光,看向她的脸。
她却一转话题道:“这里的景色好美啊,花也好香啊,只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栽种葡萄,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葡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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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吃葡萄,等我一下”
紫玉把她放在花丛中迅速起身去到别处的葡萄林中,急忙摘了一串葡萄,便立即折身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见涂萄萄有些昏昏欲睡,遂轻声道:“葡萄摘来了”
虽然他不会水愈术,但是他的灵力也可以帮助她缓解伤口的疼痛,他一边给她灌入灵力一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涂萄萄微微转醒,见眼前一串鲜嫩欲滴的葡萄,眸光大亮,紫玉摘了一颗又大又圆的葡萄喂给她,涂萄萄小口小口的吃着,面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但下一瞬,她口中却涌出一口鲜血,溅落在周围的花朵之上,衬得那花朵妖冶异常,紫玉大惊道:“你中毒了?可刚刚明明没有迹象”
他边说边要抱涂萄萄走,“我带你去天清山上找凌夜,他会救你的”
她摇头道:“若是夜神治好了我,我还是要回禁闭室去受罚,那里并不自由,我又不能随意的出去玩,也不能随意的吃葡萄,憋屈的很,倒不如早早魂归地府,好早日投胎转世”
紫玉道:“你放心,若是凌夜将你治好,我绝不会再让你再回三十三重天上了,难道凭我之力还护不住你一人吗?”
“可我不想让你因我而为难,若是未找到切实的证据,便定不了天帝的罪,于上神天威有损,我愿意等,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会看到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之时”
“这些本不必你为我考虑的,钧天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之时便不远了”
阳离与凌夜结印,她在天界所获得的一切信息都可以隔空传递给凌夜,天帝的目的他们已经有所耳闻,只待时机一到便会一举揭露天帝虚伪狡诈的真面目。
涂萄萄微微点头,她面上浮出一丝微笑,他说的她都信,这一世她有一个宠她爱她的父亲,还能因此结识灵神紫玉,最终阳寿尽时还能死在她所喜之人的怀中,即便投胎转世之后,她还要重新再找到他认识他,但她也已心满意足了。
又一阵微风吹过,周围的花瓣在空中飘悬,打着旋的坠下,她的意识已越来越模糊,终究眼前归于一片黑暗,她,再不存在于这阳世之中了。
紫玉看着她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消散,伤感只是暂时的,毕竟阳寿尽后涂萄萄的魂魄还在。
他独自一人自言自语道:“想来,你也知道途山必定免不了被天帝毁为一旦的下场,但我想你心里还是想回到涂山的吧”
他抱起她的躯体,打算起身前往涂山,离开游乐世界时,他在入口处遇见了前来勾涂萄萄之魂的文墨轩,紫玉停下来道:“是你啊”
文墨轩点点头,“我在五殿接到一个待勾狐妖之魂的批单,见勾魂地点是游乐世界,却没想到是涂萄萄之魂,她不是该在三十三重天上吗?”
紫玉紫色的眸中本被抑制住的怒意有荡起了一圈涟漪,“有人竟在三十三重天上做了手脚,此事捅到三尊处也定是不会被饶过的,现下涂萄萄之魂还烦请你带回地府之中加以照顾,日后我会再来看她的”
“对了,还有一事,之前上神们托我们在地府继续查问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了”
他伸手,手掌之上浮现出一张纸笺,“这是英蓬数月以来告之我们的信息”
紫玉收下那纸笺,扫了一眼,唇角勾出冷冷笑意,“钧天,这下抓住你了”
待涂萄萄的生魂离体之后,紫玉将她的躯体安葬在涂山。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风暴即将在天界袭来,并很快波及到六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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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天界另一场大婚的吉时便到了,这次与一个月之前的大婚不同,并未那么铺张高调,参加的宾客只限天界与天帝私交甚好的仙人,其他外族之人一概不曾邀请。
喜宴摆在天界的御苑里,这里琪花瑶草漫步、云台仙气缥缈,风景清润仙逸,摆上几席酒宴足以。
酒仙的礼服也未像沅若成婚时那样大张旗鼓的绣制,竹青自己也道:“她们已不年轻了,也不必像孩子们那般张扬,简简单单办一场家宴便好”
天帝乐得如此,免得大张旗鼓反而引起凤族的不满,此前众人反叛之时,凤族居功甚伟,加之作为天后的母族,难免喜形于色,此番他虽然纳妃,可说到底还是纳的凤族之人,只不过叫他们心里不如意些罢了,谅他们也说不得什么。
当然,此次婚宴天后自然没有来参加,她才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另娶他人,独生闷气。
而身为天帝和竹青女儿的霆曦自然是要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仙界叫得上名号的仙人前来,这便是全部的宾客了。
说起来自从霆曦知道自己才是酒仙的女儿后,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并没有去过酒仙山看过她的母亲。
也许是想到她当日对自己刻薄挑剔的样子,心里还是介怀的,加上万年没有母亲的陪伴,母亲对她来说不过是个概念罢了。
而酒仙似乎也很不满意这个女儿,自己的女儿竟和自己的性情如此大相径庭,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她的影子,她内心里倒真的希望沅若不是在骗她,可事实是她无法改变的,自从得知霆曦是她的女儿后,她不再暴躁无状、喜怒无常,只要知道她能平安便好,如今她和霆曦之间只要面上过得去便是最好的状态。
便如此时她二人目光对视一瞬又很快的拉开。
一声仙韶奏起,悠扬清越,宾客早已在席间就位,婚宴便正式开始了,月老此前算过此二人的姻缘,不是什么好姻缘,这等姻缘若不是天帝强拉着他主婚,他定是不肯的,遂快速的走过一番婚宴的流程,便得以交差了。
然流程开始之前,天帝似乎有话说,月老遂退在一边耷拉着眼皮,百无聊赖的等着天帝说完。
天帝拉着竹青的手站在御苑的高台之上道:“自从朕经历了那两个不孝子参与叛乱违逆朕意之事后,朕的心都被伤透了,本以为再也享受不到有儿有女膝下承欢的天伦之乐时,青儿便告诉朕,朕还有一个女儿。
这便是人有所愿,天必从之,且霆曦又是如此孝顺,完全不似那两个不孝之子,朕心甚慰,也必会视她若珍宝,将她置于众星拱月之位。
这么多年朕不知道有这么个女儿的存在,都是因前酒仙有所瞒骗,害我们一家分离万年,如今真相大白,朕不能委屈了替朕生儿育女的青儿,因此今日娶她为妃,令她入主宝华宫,这是朕的责任,也是对她的弥补,今后定会令她成为六界最幸福的女子”
众仙拱手恭维道:“陛下如此有担当,真乃我天界众人的表率,臣等在这里好生恭喜羡慕,恭祝陛下和娘娘,琴瑟和鸣、同心永结”
天帝对此话很受用道:“众爱卿有礼了,今日与众卿同乐,定要得意尽欢”
他遂举杯敬众仙,也许是因上次大婚之时,酒中被人下了毒,而使那些叛乱之人有了可乘之机,天帝众觉得饮酒不祥,因此今日宴席之上除了酒仙面前的杯盏之外全都不曾有酒。
酒仙是离不开酒的,上次的叛乱她也有份,只不过她不怕会勾起天帝不愉快的记忆,而使自己处于难堪的位置,依然这般我行我素,自饮自酌。
众人饮过茶后,霆曦站起来让身后的仙女奉上一盏茶来,她将茶奉至天帝的面前,举杯敬天帝道:“这是女儿特制的合欢茶,庆贺父皇和母妃能够再续前缘,女儿也因此能够重新找回本该属于我身份,这是失而复得,乃是大喜,今日便以茶代酒,敬二位高堂”
天帝喜道:“好好好,女儿如此有心,朕必定一饮而尽”
天帝爽快的饮尽后,之后便是一阵仙乐齐鸣,仙舞飘飘,此时终于轮到月老进行他的大婚流程了,喜宴之上一片言笑晏晏之景。
而后,过不过多时天帝遽然眉头一皱,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身子被他竭力控制,但还不免有所颤抖,他口中有鲜血溢出,众仙看此情形都大惊失色,大喊道:“仙医何在?陛下中毒,还不速速去传仙医”
一上仙抬起双臂将手放在天帝的后背为他渡着灵力,又有一仙人仔细地检查着天帝的饮食,他们今日所饮所食之物都是相同的,为何只有天帝一人有中毒的反应?而后他突然想到刚刚唯有霆曦公主向天帝敬了一杯特制的茶。
众仙随着那仙人的目光满面狐疑的看向霆曦公主,她扬起下巴毫不掩饰地道:“难不成众卿是怀疑本公主,那我便告诉你们,你们怀疑的......”,她眼中突然露出得意的光芒,“......没错”
一仙人道:“霆曦公主,你这是为何?你已经贵为天界唯一的公主,陛下必定集万千宠爱于你一身,为何要还要行有悖人伦的弑父之举?”
霆曦面上浮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带着三分嘲讽,三分疯癫和四分凄楚,“因为那个高高在上、刻薄寡恩的人杀了我最爱之人”
天帝以为她说的是霆霄,上次大婚之前,芍药在祁儿面前挑拨离间他是有些耳闻的,他痛心疾首道:“霄儿非是死于朕手,那日你也看到了,霄儿为了救沅若,不惜放弃我这个一心培养他继位的父亲,也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随着那个一心想要杀了他父亲的女人入了地府,这种不忠不义之人有什么好留恋的,值得你也重蹈他们的覆辙,况且退一万步讲,你们两个作为兄妹也是断无可能的”
霆曦冷笑道:“谁说我喜欢的是霆霄”
天帝疑惑道:“那你喜欢的是.......”他眸色骤然一敛,“难不成是沅若?”这可能说完他都觉得不可置信。
可霆曦却大方地承认,“难道有何不可吗?”
竹青此时在重新的审视了一遍霆曦,对她似乎形成了新的认知,竹青本也以为她喜欢的是霆霄,才会撺掇霆祁想要给大婚下绊子,但如今看来她是为了沅若,这原因倒让人有些敬佩,不得不说她这刚硬倔强的性子倒是与自己如出一辙。
天帝气的得手指发抖的指着她,嘲讽道:“好一个孝顺的女儿,居然为了那个永远见不得光的爱人谋害自己的父皇,我倒是幸亏早些杀了她,不然若你的这种心思传了出去,还不是叫我天界贻笑大方,被六界所耻笑”
“她不是见不得光的人,我的感情也不是可耻的,我的喜欢可比你那仅仅被看做是施舍的感情要纯洁高贵的多”
天帝脸色气的发白,仙界之中也有人脸色涨红,眼神不住的乱瞟。
唯酒仙神态自若淡然的自饮自酌,道:“曦儿喜欢阿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陛下难道不想想为何你的儿子女儿,一个个皆会做出悖逆弑父之举,难道不该反思下自己的过错吗?”
天帝冷笑道:“你是何意?她如此害朕可是你给她出谋划策的,你可有参与其中?”
“这你倒是误会了,我是有所准备,不过曦儿所做皆是她自己所为,只能说我们心有灵犀”
天帝带着一腔怒意狞笑,眼神中透露着阴鸷,“正是有错,错只错在朕对他们一个个都太仁慈了,若对他们施以严厉的惩罚,他们怎敢如此行事?”
“哦~看来天帝还是不觉自己有错了”高台之下,众仙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天帝抬眸一掠,众仙身后,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迭踏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