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一刹那,林外已经有动静了,她来了,他稍微缓了缓沉声道:“不救”
熄颜诧异,“可你们毕竟曾经也是同僚,真的不救吗”
“既然脱离了地府,便与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那边厢又有其他的藤蔓枝条直插进文墨轩的手臂、双腿、肩背、腰腹,浑身像一个血漏子一般,血淋淋的惨烈。
楚流年急哭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我不过是你批单上的记录的一个名字,至于你这般舍去性命也要救我吗?”
文墨轩艰难的浮出一个笑容,“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从前是见义勇为丧失了为人的性命,看来今天也是要为此付出为鬼的性命了,只不过这次不是见义勇为,是我的职责,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愧疚,本来一直不打算告诉你的,前几次你自尽求死时暗中救你的都是我,那时我以为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见你放弃生命,什么都还没有弄清便阻止你。
不过现在我依然认为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只不过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弄清楚你痛苦的缘由,然后帮你一起惩治那些坏人,只不过这一切都晚了,这个金蝉你拿着,出去之后记得跑远点,跑的越远越好,不要再让你的绝望成为这些食魂树可利用的对象”
最后一个缠绕在楚流年身上的藤蔓枝已经解开了,文墨轩将金蝉塞在她的手中,推了一掌将她推离这危险之地。
楚流年孱弱的身体在林中飘着,她身上的金蝉让那些藤蔓枝不敢接近,有人从空中接住了她,她口中还不住喃喃的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从来都是我在保护别人,第一次有人这般保护我,可我不想让你死”
“他不会死的”一个冷冽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她抬头一看,才注意到抱着自己的是一个清冷的带着一些傲气的女子,她狭长的双眼,眼角眼尾都带有些锐气,这般看着更显得寒意逼人,眼底幽黑如深潭,让人看不清情绪,但她所说的他不会死的,却让人莫名的相信她,产生一种心安。
罗九抱着楚流年降落在了文墨轩所在的周围,她经过的时候眼角瞥了一眼刚刚一直在林中旁观的凌夜,现在还不是与他算账的时候。
但当她看到文墨轩的样子时浑身还是忍不住颤抖的,他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他依旧是无动于衷吗?
罗九把楚流年放下交给身后的白露,然后一个跃起,甩出缚魂锁,将插在文墨轩身上的藤蔓枝统统抽断。
文墨轩身体坠落而下,她接过他的躯体,降落时起了一个火结界,阻挡住结界外那些还不安分的藤蔓枝条,她手掌蓄火握上还插在他身上的断枝,那些枝条被她掌中的热气附上,迅速化为灰烬,文墨轩身上只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她看了眼他心脏处的那个空洞,里面的心脏已经被碾碎了,这般的残躯,即便再回地府去泡那再生草汤药也不知能不能捡回这条命来。
文墨轩迷糊中睁开双眼,“罗前辈你来了,看来我还是差的远呢,帮我保护好楚小姐”
“笨蛋,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都是这个样子,知不知道,你这般为了一个姑娘,会让姑娘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的,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暗中已经吸引了多少姑娘的芳心,给我好好活下去,不然雪织可要来找我麻烦了”
她抱着文墨轩将他一并带到了白露处照顾,她眼中有熊熊的怒火,当她听到谢必安说文墨轩孤身追着一个人魂去到了金蝉山方向时,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惨烈的结果,她以为就算是凌夜脱离了地府,但毕竟从前曾经共事过,总不至于见死不救,但直到她亲耳听到他说的那般冷酷的话‘脱离了地府便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星玄了,他是凌夜,她的星玄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左手起了业火红莲,伸手一扬,花瓣飘散出去,整座林中开始起了滔天大火,火光冲天,一时间亮如白昼,既然敢伤了小文,她便让整座金蝉山为他陪葬。
熄颜见她想烧了整座金蝉山,大怒道:“你想做什么?”
罗九此时正是暴怒,本就对凌夜失望加愤怒,见熄颜出言更是怒不可遏,缚魂锁迅速的甩出,连熄颜都没看清她的动作,便被缚魂锁捆在了身后的食魂树上,动弹不得,熄颜怒喊道:“你卑鄙无耻竟敢偷袭我”
罗九道:“怎么,难道我出手前还要告知你一声不成吗?”
“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还没到要和你清算的时候,你且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边”
白露见熄颜还不安分,做了一个花球,堵住了她的口。
罗九失了缚魂锁,抽出自己的延冰剑,剑指凌夜,一步步逼近道:“刚刚为什么不救他,是因为你手中带了蚀月环,不得不屈从于熄颜对吗?”
凌夜从袖中掏出钥匙,“这是蚀月环的钥匙,我的自由并不受限制”
“那是为什么,你似乎是忘记了从前与我共处的时光,或者说地府中的人你都忘记了?”
“你明明听到了不是吗?我说了既然脱离了地府便与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你无需为我找什么理由,你只是......”
罗九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是......,我是想为我自己找个借口好原谅你,可是,我找不到,我原本以为你到熄颜身边是有你的目的的,即便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我依然毫无保留的相信你。
即便看到在金蝉山上你大展身手射金蝉,维护熄颜,在潘楼里与熄颜同行,对我冷漠疏离,对她体贴有加,甚至让我产生了对你来说我是不是一个陌生人的疑惑,那之后,他们都说你是想起来了和熄颜有情,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回到她的身边,可每一天我都在质疑和相信你之间来回徘徊,我感觉你好似两个人一般。
一个是与我形影不离的星玄,在我魂飞魄散之际会为了我踏遍六界八荒,斗梼杌、跨北冥、翻火焰山、下弱水、探九幽,去过这世间最危险、最荒芜、最严峻的地方,可另一个却是对我不闻不问,眼里只有其他女人的凌夜,我很迷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随你”他依旧只有冷淡的话语。
罗九确认现在的他只是那个眼中无她的凌夜,她颤抖着握着剑逼近他,他就站在那里听她的质问,“即便你与魔界为伍,但好歹与小文共事过,即便是看着陌生人遇险也不会见死不救,为何看到曾经的朋友遇险,可以袖手旁观,我竟不知以前你在我身边袖手旁观时,心里也是这般冷漠的”
“他还没死”
她愤怒道:“若是死了便无可挽回了,你知道魂死之后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结果”
“救与不救,只是我的选择,我,没有义务救他”
“你看看小文的样子,他的心脏已经碎了,很可能再也聚不成形,若不是你在魔界助纣为虐,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剑已经离凌夜的心脏很近了,她有一瞬间感觉到这话好似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她突然想起来了,她看着眼前的延冰剑,还好,剑上还挂有白露送她的花朵剑穗,与第一次在幻雾之林中看到的那把刺向凌夜的剑并不一样,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她到底是狠不下心真的伤了凌夜。
只是,只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延冰剑不知怎么已经插到了凌夜的胸口处,他的血流到了延冰剑上,胸口处的一圈伤口已经开始结冰了,寒气顺着他的伤口在蔓延,一圈寒气在他身边形成一处漩涡,好像一个冰窖,她摇着头,她没有,她没有,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吗?她明明没有动,她颤抖着双手,却已经失去了神智了。
巨大的寒气漩涡从他的伤口处席卷而来,吹散了罗九的头发,她的手还握着剑楞在原地,花骨朵剑穗被那漩涡吹的摇摆震动,没多时便被那股气流吹断,罗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此时剑身上光秃秃的,和那时她在幻雾之林中看到的景象毫无二致,原来有些结局是无论自以为做出了怎样的改变都是不可躲避。
白露看到此景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而被绑在树干上的熄颜见到此景苦于自己无法冲破罗九的束缚,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但用尽全力,冲开了塞在口中的花球,朝着罗九疯狂的喊道:“你疯了,他只是吃了我的迷魂丹,忘了你而已,为何要这么对他?”
熄颜突然道出实情,罗九愣在哪里,原来他忘记了她,对她不闻不问的原因是因为这个,而她还不够信任他,她已经怀疑他两次了,他这般对她,她根本配不上他的喜欢,她心中产生了巨大自责和懊悔,她的心如刀绞一般,只是茫然的看着凌夜。
巨大的寒气让延冰剑的剑身承受不住,寒霜附上,剑身开始产生裂痕,然后寸寸碎裂,她的手似被刺痛一般躲开了那剑。
剑身碎后,有一股耀眼的白光从他的伤口处流了出来,乍然亮起,似乎比周围燃烧的熊熊大火还要刺眼,而她的身体正在毫无保留的接受这束白光。
这是什么?罗九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胸口正在渐渐被填满,还是一股暖流注入,那里有了一下一下跳动的脉搏,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曾经不太真实的记忆。
而这时,在林中的另一边,紫玉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身体落在白露身边,而当熄颜看到的时候却是大惊失色。
那是,蒋乐容的尸身,她转头再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虽然还不能完全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凌夜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回到过她的身边。
罗九的身体渐渐漂浮起来,原本就属于她的一部分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来,她察觉到了,那是她的幽精,只是为何那是从凌夜的心脏中出来的?
她默默的道:“我的......幽精?”
熄颜闻听顿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凄楚悲怆的放声大笑,然后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喊道:“凌夜,你之所以接近我,说什么想起了你和我的往事都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从我这里骗到蒋乐容尸身的藏身之地,再趁机将她的幽精还给她对不对?”
凌夜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他的确是为了罗九良苦用心,明知道他和熄颜的过往是假的,但却还是因此让她陷得更深,对于她来说无可否认是一种伤害,他无法辩解,只能尽量减少她的愤怒,希望有一天能够让她接受真相,“对不起,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熄颜自嘲般咯咯的笑着,“不是我想的这样,还能是哪般,为了她利用我,欺骗我,我对你来说当真是解闷的一个小丑吗?你践踏我的尊严,玩弄我的感情,回想这段时间的一切......”她摇摇头笑的苍凉,“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很傻吧,被你骗的团团转,还真心以为你是喜欢我,在你心爱的人面前与你演亲密的戏,就是为了激起她的愤怒,我真傻,无忧说的对,是我自不量力,妄图高攀神族,会相信一个原本就不屑于承认我存在的人会真的曾经喜欢过我”
她抬头狠狠的盯着凌夜和罗九,她的瞳孔中有一团红色在颤抖,烈的好似比这林中的火还要炙盛,她一字一句的道:“凌夜,我恨你,永生永世我与你不共戴天,今日我若不死,来日定要你付出代价”
而冲天的巨火早已惊动了魔界的人,战天此时已赶至熄颜身边,扬起鹰雷爪砍断绑在她身上的缚魂锁,搂住熄颜道:“阿颜,你没事吧?”
熄颜眼睛依旧似能剜出肉一般的盯着凌夜。
战天颇无奈的道:“我早说过他......”
熄颜打断他,“我要......杀了他们”
战天抬眼凌厉的看着他们,“你放心,欺骗你之人,我都会帮你除掉,即便是神族也不例外”
他望了望天空,魔界的血月和月亮已经分别在东西方高悬,此时是魔界之气最阴浊之时,任何极端之气的产生都会引发两股气流之间的不平衡,更何况魔界还有一个世外之地,正是此时开启的时机。
他抽出腰间的魔殇剑对准那个禁忌之地划过一剑,似乎什么都没有砍中,又似乎砍中了什么,因为刚刚还站在众人面前的凌夜,就这般众目睽睽的消失了,就连一丝气息,一丝痕迹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