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都已经晌午了。”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厮苦着脸跟在一名脚踩长靿靴,身着漆墨底色金丝襈边天丝云锦缺胯袍。上锈四爪金蟒,脚踩七色祥云,脊背弯曲,勃然腾飞之态,栩栩如生。
再往上便见一张菱角分明须发虬髯遍布的脸,全然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一双眼睛锐利逼人,身形魁梧高大,往人群中一站也显得十分突兀,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感觉。
只见此人听着耳边随从的苦苦哀劝,锐利的眸子倏尔一闪,原本端正庄重的五官没做多大改变,但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却狡黠而又机敏,这突兀的变化使得他原本还算周正的脸也显得有几分猥琐。
“不要着急嘛,爷近日才刚回来还没有机会好好看过这繁华昌盛的帝城天都变成什么样呢。怎么能就这么毫无收获的无功而返呢?”
那娃娃脸很不给面子的翻了翻白眼“爷,您说想要转转也没什么不好的,这皇城天都自然是有许许多多值得您去看一看,瞧一瞧的地方。只是您逛的地方……”
说着娃娃脸苦着脸略带嫌弃的看了看周围穿红着紫,身姿妖娆的男男女女。
媚眼如丝,勾人心魄,看着身边如痴如醉全然忘记今夕何夕的男人们,娃娃脸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人人都道这里是烟柳巷,温柔乡,却不知这里也是销金窟,埋骨场。
婀娜窈窕,笑语吟吟的秀丽佳人脚下,踩着的是无数前赴后继甘之如饴的累累白骨。
一想到面前这些笑靥如花的女子是犹如白骨精一般的存在,娃娃脸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的母亲从小就教过他,越是貌美的女子,越是带刺含毒的鲜花,轻易碰不得。
他一直认为这句话是至理名言,直到现在也严苛自律,绝不越雷池一步。
拂袖飘香,盈盈一笑之间就有人为其一掷千金。
轻则,顷刻之间倾家荡产,一步之差,踏回原地,重回往昔艰难岁月,筚路蓝缕。
重则,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很多人就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
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欲得芳心暗许,争锋对垒。
官宦名流,附庸风雅,吟词作赋,妙笔生花,博的是佳人青睐,赢的是世人赞许。
因此颇有才华的青年俊才,并不会因为流连于烟花柳巷,勾栏瓦肆而被人横加指责。
世人皆以背德缪行,行骸放浪的妓子为耻,横眉冷对,千夫所指。却对眠花宿柳,醉卧教坊的“才子”,十分宽容大量,甚至认为这样的行为是再正常不过的发泄。
男女地位,高下立见。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那人也不在意,嘴上敷衍应付,一双眼睛就像见了骨头的恶狗,发着慑人的幽光。
“是是是,我是不懂。我只知道,如果您再在这里耽误时间的话,您与刘大人的约会怕是要错过了。”
“我不是记得我和他刘可现约定的时间是明天吗?”
王兴禹转头看着娃娃脸,因为满脸的胡须美髯。倒是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究竟是何表情?不过从语气上来说,似乎不大高兴,隐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也不知道是因为要见这个人,还是因为耽误了他想要做的事。
“明天,现在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明天了,王爷?”这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明天了,自家王爷像是完全没了时间观念,根本不记得时日,也不知道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装糊涂?
“不是您自己说的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刘大人了,要和他叙旧吗?”
“我说过这些话?”王兴禹不确定的问到。
“千真万确!”娃娃脸瞪大了眼睛,肯定的答复。就差没有竖起手指指天发誓以表清白了。
王兴禹装若思考的沉吟片刻“嗯,一定是你记错了,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说着还强调似的重重的点点头,生怕点的轻一些,慢一些就显示不出自己的态度。
“……”
说完王兴禹也不再看身边人的反应,自顾自往前走,一边走还往街道两旁媚眼如丝,暗送秋波的翠粉红颜觑了几眼。
不过他的面上因为有虬髯的阻挡,倒是看不清楚表情,只觉得此人庄重自持,整个人散发着威严压迫的气息,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有刚刚那般无赖的行径。
“这位小娘子,怎的一个人在此处,可是来寻找自己的情郎?”一道猥琐的调笑声自前面传来。
跨过人群便看见一个一身粉红衣裳手挎花篮的俏丽女子被一群衣着华贵,镶金戴玉贵公子围在中间。
那女子似乎有些受到惊吓,脸上还隐隐觉得有些难堪,似乎没有料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些人竟如此这般不知礼数,恬不知耻。
“小娘子别害羞啊,告诉我你要找谁,咱们哥几个替你去找找,总比你一个人在这儿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乱晃也快一些吧。”那人调笑的靠近对方,手也不太规矩开始动作。
“我不找谁,我只是在这里卖花的。”
那女子一张俏脸气得通红,但还是老实的辩解。
一看这几人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们身份非官即富。再看周围那几人,脸上挂着有恃无恐的笑意,那女子更是敢怒不敢言。
她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卖花为生的小小百姓,平日也常见到这类人,但都巧妙的躲闪开去。
却不想今日因着一时疏忽,竟被这些人撞见了,还脱身不得,不由得急得直冒冷汗。
“卖花啊,好说好说,我把你的花全买下来也没问题,就是你接下来几日的鲜花我也给你买了,如何?”嘴里说着帮人排忧解难的花,但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那人淫邪的笑了笑,一双眼睛色眯眯的在卖花女身上上下打量。
“不劳烦公子,这些话我可以自己卖。”女子退了半步躲开了朝她伸过来的咸猪手。
“怎的,你看不起我?”被人躲开,那富家公子觉得扫了自己的颜面,让自己在朋友面前出丑。
再看看周围几人略带揶揄的笑脸,他不由得面色一沉。
“不是,民女不敢。”
“既然不敢,就把花拿上跟我走吧!”说着退了一点,拉开距离,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那女子急得额头上也冒出微微的细汗,脸颊苍白,眼眶泛红,好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可人的模样,看得周围几人心头一跳,暗道今日撞大运了,竟被他们遇见这等可人的尤物。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说着便要上前去拽人。
那女子慌乱的躲开,脚步踉跄的连连后退“不,不要。”
那人见对方抵死不从,不由怒道“我买你的花,又不是要吃了你,你躲什么躲?”
当然,如果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稍微收敛一点,或许可信度还高一些。
只见他此时面目狰狞,目露凶光,简直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拆入肚腹。
那女子都快哭出来了,举目四望,周围都是人个个面露愤慨,但却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帮助她的,人心淡漠,可见一斑。
“不,这些花已经有人定了,不能卖给你。”女子还在垂死挣扎。
那人一听就乐了,“呵,有人买了,谁买的,站出来给我瞧瞧!”说着看向周围,被他目光所及的众人连忙移开目光,或是低头看地,或是抬头望天,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生怕和他装上视线被认为是与之对立的人。
那男子转了一圈,很满意周围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
“你瞧,没人啊。”说着甚是得意的看向卖花女。
卖花女嘴唇蠕动刚想辩解两句,忽然从一旁飞了一块石子,重重的打在华服公子头上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又是几个石头打在他的胸口,背上,腿上差点就让他跪在了地上。
那公子有些狼狈的站直身体,神色茫然,似乎没有料到有人偷袭,愣了片刻勃然大怒“是谁?居然敢偷袭我,站出来。”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众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谁?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是吗?只知道躲在暗处做缩头乌龟是吗?”还是没人回答。
“好,好,好的很,今日不就叫你们知道我赵钰离的厉害。”说着一挥手周围便涌上来了几名护卫。
“去叫些人来,把这些人全部都给我抓起来,我还就不信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硬骨头不成?”身边立刻有一人得了指令转身离开。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站出来主动承认,兴许本公子大人大量可以饶过你,否则你就看着今天有多少人因为你遭了央。”竖着狠厉的朝周围的众人扫了一眼。
忽然一个身影越过众人,大跨步站了出来,周围的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有对自己逃过一劫的庆幸,也有对此人敢作敢当的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