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真是聊了好久才睡下,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听,但是还是架不住整个人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黏在床上起不来。难道我和苏秦之待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了她那样一副弱不禁风的体质。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苏秦之,一大早她就来我的房间,神采奕奕。我愣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这还是之前的那个病秧子吗,简直就是一直活蹦乱跳外加格外吵闹的小麻雀。
“渺渺,你快点起来啊,我们今天去看巫傩。”说着还不住的伸手拉我身上的被子,我闭着眼睛与她争夺了半响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大冬天的,没了被子冷空气一下子席卷了全身,激得我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哀怨的看了看将我从温暖的被窝挖出来的人,怎么平日里没看出来秦之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苏秦之看着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但是还是满脸笑意的将我拉了起来。
折腾了半天才出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瑜,一身玄衣无风自动,面容冷峻更甚周围的冰雪。
我伸手捅了捅身边的人“怎么,你哥也要去吗?”
苏秦之一脸理所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可以出府啊。”
我想了想,也是,秦之最近身体一直不怎么利索,缠绵病榻月余。就算如今身体好了,苏瑜也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自然是要派人跟在身边看着,只是我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他自己亲自过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对,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闲工夫出来逛。
几步走进苏瑜,苏秦之温和的笑了笑,甜甜的叫了一声哥,苏瑜转头看了看苏秦之身上的衣衫,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积雪未销,寒风凛冽,虽不若前段时间寒冷,但是好歹还是冻得人缩手缩脚的。好在苏秦之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出门之前穿了一件很是保暖的衣服,身上还披了一件貂皮大氅,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只漂亮的头颅露在外面。
“我们走吧。”
苏瑜点了点头,抬脚在前面走着,苏秦之挽着我的手臂,跟在后面。
之前苏秦之说要看巫傩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看到大街上满是行人,而且个个衣着隆重,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巫傩究竟是干什么的呀。”
苏秦之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思索了一会儿,目光中透着狐疑而后是有些淡淡的心痛,像是想通了什么莞尔一笑“这巫傩是一种祈福的仪式,祈求来年平安顺遂的。”苏秦之说得十分的轻描淡写,像是害怕刺激到眼前的人。
巫傩是一种驱除灾罔,疾病苦难,祈求平安和安谧的生活的一种祭祀仪式,一般的城镇集市在十二月二十七八这两天,都会举行这样的祭祀活动,附近所有的人都会身着盛装出席。
如果说凌渺渺从来就不知道这样的活动,要么是生活的地方比较偏远,要么就是从来在家里不受宠爱,连这样的活动都不被允许参加,想到这里苏秦之更觉得有些心疼眼前的人了。
其实不只是她,苏瑜走在前面,敏锐的五感也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从来就知道凌渺渺不通俗世,犹如一张白纸,所以也并未有十分的惊讶。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还有几人是那种带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在头上,嬉笑打闹着。
街道上满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我和苏秦之走走看看,是不是的拿在对方身上比划两下。
忽然从正前方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响,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前方,周围的人也有一瞬间的静谧。而后人群开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涌动,我们被拥挤的人潮挤着不得不往那个方向前行。
因为人太多,很快我就和苏秦之被挤得分开了,我有些担心她纤弱的身体受不了,挣扎着想要往她的方向靠过去。但是在拥挤的人潮里,逆流而上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费了半天的劲儿,结果也只是隔的越来越远。
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但是视线所及的是苏瑜小心的将她护在怀中,看着她苏瑜身边,我就放下心了,不再和周围的人比拼谁的力气更大,而时放松了身体,随波逐流,更随着众人往一个方向汇集。
原本空旷的广场,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流都会聚在广场中的高台之下,眼神虔诚地看着高天上身穿黑色祭祀袍子,脸上带了一个青铜制的面具的人。
站在地上,看着高台上衣袂翻飞的祭司,他只是那么静静的站在高台之上,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整个人笼罩在宽大厚重的祭司礼服里,清清冷冷,真的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
就像天上的神祇降临人间一般,高大神圣,不容侵犯。
我站在人群中,仰望着高台上的人,时间久了觉得脖子有点儿酸,应该是离的太近了。动了动身子,有些艰难的移动着位置,时不时的踮起脚尖看看能不能找到苏瑜和苏秦之的影子,不过只是徒然。这么多人,而且每次都只能看见一张张仰望的脸,长得都差不多,根本很难辨认。
就在我还在艰难的往外围挪动身子的时候,高台上身穿巫袍的人开始摇晃着手中的法器,缓慢的跳起了奇怪的舞步,身上的袍子随着舞步的跳动随风摆动。
周围的人也开始情绪有些激动地往里面挤,我好不容易往外面走了一段距离,现在几乎又被挤回了原位。
我只得无奈的放弃了挣扎,转身看着高台上的人。
随着他手中法器的越来越剧烈地晃动,他的舞步也开始越来越快速的变化,遇到后面简直让人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正当所有的节奏,所有的声响越来越密集快要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高台上的人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一时间整个广场上都只回荡着银铃的回响。
三清作为修为高深的道人,被邀请到离广场较近且视野极好的一处楼阁上观赏,当他的视野无意间看到人群中的一抹白的时候,有些诧异的多看了两眼,而后摇头笑了笑,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又有些嘲弄。
“真是不知所谓。”
身边的人听见三清呢喃,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三清“什么?”
三清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静谧的空间,偌大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居然没有一丁点儿的声响,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忽然高台上有了动静,虽然之前的那名祭祀还是依然静止不动的,但是高台上忽然出现了一群和祭祀穿着同样衣服的人跑了上来,围着之前的那个人。
鼓点由疏到密渐渐累积起来,高台上的众人也开始有了动作,口中念着什么。
最开始我隐隐听着他们的声音,模糊的就像是从隔着千山万水的地方传来的,可是随着他们的跳动,鼓点、摇铃还有他们念念有词的声音,开始由远及近一声一声的传进我的耳朵里,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我头疼欲裂。
转头看着身边的人,依旧是一脸期盼的看着高台,完全没有受任何的影响。可是只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器皿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惊雷一般在我脑海中炸响,脑仁就像是被谁用烈火在焚烧一般。
我想用双手捂住耳朵,但是那些声音就像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甚至还越演越烈。我有些艰难的转身想要离开这里,但是却发现周围的人面容开始扭曲起来,一个个张牙咧嘴,露出一张血盆大口。
我有些惊吓的想要躲闪,往后退了两步就碰到了另一个人,转身看见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东西,满身血浆,脑袋耷拉向一边,一双眼睛瞪着很大,恨不得脱眶而出。环顾四周,不知道何时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周围的人一个个都是如这般血肉模糊的样子,还不停的向我靠过来,张着血流不止的嘴不停的嘶吼着。
我吓得闭眼,头痛的想要用手将它剖开,身体还不停的被周围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推攘着,怒气由衷而生,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尖尖的指甲狠狠地戳刺着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这些东西为什么这么恶心,好恶心,还碰到了我,这么恶心的东西就应该毁了,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滚回自己的该去的地方去,戾气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泄,眉宇之间也开始出现一股刺红。
就在自己想要动手清除眼前这些碍眼的东西的时候,有一双手伸过来,拉着我的手臂快速的避开人群,往外面走去。
我浑身发抖的看着手臂上指节分明的手,因为握的力气有些大,甚至有些微微的泛青。我有些震愣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的背影,可是眼睛的余光看见周围依旧是炼狱一般的场景,那一瞬间的清明也瞬间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