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府的四周都挂着如雪的白番在风中猎猎作响。
此时千府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低垂着头,立在那里把自己当成了一块木头。
灵堂里传来千老爷深深地叹息以及千老夫人悲痛不已的呜咽。
“儿啊,你就撒手吧,你再这么脱下去,紫鸢会……”后面的话千老爷没有再说出口。
毕竟后面的话太过于残忍,这尸体已经保存了好些天了,用尽了方法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再不下葬的话这尸体就会腐烂,如果仅仅是他们这些个大人,那都没什么但家里偏偏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这是他们千家唯一的血脉,他不得不痛下决定。
更何况他也确确实实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放下,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他再怎么悲痛紫鸢也是回不来的。
“儿啊,你就听你爹一句劝,松手吧。”千夫人望着自己面前陌生的儿子悲痛欲绝的扑在千老爷怀里哭的肝肠寸断。
可是面前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此时的千永宁一身麻衣,神色木然地站在棺椁的旁边。
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整个脸颊都凹陷了进去,身体也瘦弱的可怕,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但是他眼睛却特别的明亮,锐利逼人,眼底也布满了红血丝。
如果不是他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他是一个活人,恐怕任谁瞧着也会觉得他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想要焚毁一切的厉鬼。
听了千夫人的话对面的人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目光狠厉的瞪着千夫人,那副样子,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至亲的亲人,而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千夫人受不了自己的儿子竟然这样的神色看自己,内心既是恐惧又是悲痛,就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在她心上剜了一个洞。
“老爷……呜呜呜呜……”
千老爷看着自己儿子的反应除了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又能做什么?
从来他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恩爱非常,却没想到对方将另一半看成自己的半条命。
如今儿媳妇惨遭不测,他这儿子的半条命也就去了。
“里面请。”门口传来接引的声音。
“有劳。”
千家众人朝门口看去,直接那日救了小公子的姑娘去而复。
千家众人都觉得十分的差异,毕竟少夫人今日出殡,并为通知任何人。
毕竟千永宁现在的状态,这殡能不能出得了还未可知,如果将所有的人都叫过来的话,到时候免不了会变成一场闹剧。
他们家现在已经成这样,不想再多生事端让别人多一些茶与饭后的谈资。
“凌姑娘。”
自从将千永宁和钟紫鸢接回来之后,千老爷便派人打听的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当然也知道了他家里这所有事情的根源,便是因为这个女子,虽然这整件事情而言她也是无辜的。
但是千家就不无辜吗?他的儿子就不无辜吗,他死去的儿媳妇就不无辜了吗?
千老爷低下头看了看手上抱着的婴儿,孩子什么也不知道,脸上甚至还挂着纯真的微笑。瞪着自己的大眼睛,仔细的瞧着灵堂上随风摆动的白番,兴起时还想伸手去抓。
纵然当日这女子救下了自己的小孙子。
可是一想到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千老爷心里就始终觉得有些膈应,面上显不出多余的表情。
“千老爷,千夫人。”来人上千行礼,端是庄重非常。
千老爷看着来人的行为举止,心里闪过一丝奇怪念头,但那感觉来的突然,去的也非常的迅速,以至于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想到了什么?
“千老爷我能和千公子单独聊聊吗?”
对面的人目光纯粹,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的不妥。
“我想我能劝说千少爷。”
千老爷有些心动,只是……。千老爷回头看了看自己双手死死扒在棺椁上,对所有人怒目而视的儿子。
他的手上有鲜血顺着棺椁的边缘流了下来,而他那一身纯白的麻衣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那些血迹有他自己的,也有刚才想要将他从棺椁旁边拉开却被他狠狠打伤的仆人的。
千永宁此时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按理说他们应该能够轻易的将他制住。
但是千永宁完全已经失去了理智,下手没个轻重,再加上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周围的人一时半会儿居然还近不了他的身。而就算是有好几个靠近他,并且将他抓住的人也不敢下死手,毕竟这是他们的主子。
正是因为一方不要命,而一方却有些畏首畏尾的,所以局势才倒向千永宁。
因此刚才凌渺渺提出想要和千永宁单独待在一起聊一聊的时候,他为难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
而是害怕自己的儿子失去理智,伤到弱不禁风的她。
“千老爷放心,他不会伤到我”。
凌渺渺一脸笃定,脸上还带着自信温润的笑意,若是千老爷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那温和微笑的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悲伤心碎以及浓浓的爱意。
“可是……”可是面前的人与他儿子并不相熟,甚至可以说是萍水相逢。
说到底千老爷对这个人还是有十二分的不放心,毕竟他和妻子都拿自己的儿子没办法。所以他也并不相信一个陌生人就能劝动自己的儿子。
而且这个人那天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庄世群,已及另外两个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年轻人。
一个两个均是气度不凡,特别是其中一位气质高贵,一看就是有些背景的且势力不容小觑之人。
而如今这个人只身前来,若是在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只怕还会引来祸端。
“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试一试”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叫我们,我会派人守在外面的”。终究还是抱有一丝期望,万一,万一真的有效果呢!
待众人走了之后,偌大的灵堂就只有凌渺渺和千永宁两个人在那里,凌渺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而千永宁就像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她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棺椁中沉睡的人。“哎”耳边传了一身熟悉的叹息。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千永宁听到这声叹息,不由自主的浑身震了一下。
他有些艰难地将自己的目光,从面前已移到对面站立的人身上,因为背着光他并不能够看清楚眼前的人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能看到一个有些纤弱的身影,白衣猎猎,无风自动。
千永宁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明明他深爱的女人就躺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
但是在他的心里那股汹涌澎湃的熟悉感却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告诉他,面前这个人才是他所熟悉的爱人。
“啊……喝嗬啊……”千永宁费力的张着嘴,但是却只能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眼前总是给他无比熟悉的身影终于动了动向,他走了过来。
来人越走越近,千永宁也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眼中的光芒随着距离的拉进渐渐暗淡了下去,不是,这个人不是。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将视线凝结在了沉睡的人的脸上。
也许是刚刚身边的人给他的那一股无以言喻的熟悉感。
让他并没有像之前要疯狂的驱赶所有靠近他身边的人。
一只莹白的手自身旁伸了过来,捧着千永宁消瘦得几乎脱相的脸颊,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
奇异的千永宁并没有抗拒她的触碰,只是神色依旧有些茫然,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知道自己是应该反抗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面前的人脸上淡然的微笑终于土崩瓦解,脸上眼里只余下浓浓的悲伤和深深的爱怜。
“阿宁。”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面前的人如遭雷劈,当下便愣在那里,不能动弹。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面前的人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逼着他面对现实“阿宁,我是荦荦啊。”
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千永宁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颤抖诶。
荦荦,那是他给钟紫鸢取的小名,是他亲自给钟紫鸢取的。
千永宁不受控制的蹲了下去,抱着头狠狠地抓挠,那力道简直恨不得将它剖开。
终于呜呜咽咽的声音从千永宁嘴里发出,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绪终于爆发,千永宁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这是一个细瘦的白色身影轻轻的覆在他身上,双手环抱住他。
而后者挣扎了一下便也回抱住眼前的人,力气大到似乎能听见对方骨头摩擦的声音。
但是即便如此,对方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在自己的怀里发泄所有的情绪。
门外的人,听到里面呜咽的哭泣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