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区人民广场。

　　此时正是晚上七点，夜色弥漫。

　　这个新建成不久的广场成了附近居民饭后消食的首选场所。

　　广场中央，一队头发花白，穿着统一练功服的大妈们正在左手画圆，右手引勾，耍着太极拳。

　　“真的要这样吗？”

　　广场一角，张少皇满脸通红，手中的扩音喇叭不管怎么拿，都觉得不自然。

　　宁泽正埋头整理地上的货物，抬头看了一眼苦恼的张少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赚钱嘛，不寒碜。我们可是都交了一周的摊位费了。”

　　地上铺了一块长宽两米的格子布，上面整整齐齐摆放了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饰品，在广场的灯火下熠熠生辉，闪着夺目的光彩。

　　一旁有不少小贩比宁泽他们更早就到了，有些搭了个桌子，上面摆着切好的水果、小吃、糖葫芦；

　　有些干脆连自行车都推了进来，打开绑在自行车后架的自制木板，里面俨然挂着琳琅满目的小物件，像什么皮带扣、指甲钳、耳挖勺之类的；

　　还有一些并不是卖东西的，旁边支了写着“相面算卦”的牌子，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坐在小马扎上一言不发，俨然一副愿者上钩的世外高人模样。

　　宁泽从身后的帆布袋掏出一块折叠起来的纸板摊开。

　　张少皇好奇瞥了一眼，只见足有一米宽的纸版上用红色油漆写着：五元一件，任挑任选。

　　“泽哥，这些东西卖这么便宜？”

　　张少皇拿起其中一个耳环，说道：“这个在精品店可是要卖十几块钱的！”

　　“咱们现在可不是在精品店，卖不上价。”

　　说完，宁泽从身后的灌木丛翻出几块红砖，垒成矮凳，坐了上去。

　　“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张少皇将扩音喇叭举到嘴边，眼一闭，大声嚷道：

　　“饰品厂倒闭了，老板欠下一个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我们没有工资，拿着饰品来抵债。”

　　“......”

　　好奇心是人类第一驱动力。

　　张少皇这一嗓子吼出，不少原本只是闲逛的居民立即三三两两围了过来，甚至连一旁的小贩都纷纷侧目。

　　张少皇见有人朝自己走来，一开始还害羞，但发现那些人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蹲在宁泽跟前的摊位挑挑拣拣了。

　　根本没人过多在意自己！

　　于是，赚钱的欲望瞬间占领高地。

　　张少皇叫得更加起劲，声情并茂。

　　“饰品厂倒闭了，秃头老板欠下一个亿带着180斤的小姨子跑路了……”

　　人更多了。

　　“精美饰品，统统五元，统统五元！”

　　宁泽扯着嗓子喊道。

　　......

　　“小兄弟，你这玩意哪里拿货的？”

　　宁泽与张少皇收拾着格子布上零零落落的饰品，听到伸手一个浑厚的男音响起。

　　宁泽回过头，只见那个世外高人模样的中年男人黏着山羊胡，一脸谄笑，拿在手上的“相面算卦”牌子迎风摆动。

　　“省城的东风西路，有一个叫泰康大厦的，专门做批发饰品生意的。”

　　宁泽没有停下手中的收拾动作，将最后一块耳环丢进帆布包后，对山羊胡说道。

　　一旁的张少皇听了一愣，他本想拉扯住宁泽，却也来不及。

　　这事情是能随便对人说的吗？

　　连他张少皇都明白的道理，怎么宁泽反而不懂了？

　　但当他看到宁泽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他明白了。

　　这家伙诓人呢！

　　其实，宁泽所说的确实不假。

　　泰康大厦是省城出了名的老牌饰品批发点，各种饰品云集，不少想做饰品生意的都会在那里挑款。

　　只是，宁泽这批饰品是专门去了原产地找了几个工厂拿的货，成本比在泰康大厦拿货便宜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以宁泽他们售卖的价格，在泰康大厦跟本拿不到这种货。

　　傻子才会全说实话。

　　“哦，谢谢啦。”山羊胡口中念念，将宁泽说的地址默默记下。

　　他在一旁看了一整晚，这两个小伙子今天起码一下子卖掉了上两百件东西。

　　每件五块，他们估计能有快一千块钱的进账了。

　　自己帮人看相，说得嘴皮子都破了，能有二十块收入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

　　他也想不到只是随口一问就能问出了货源地，年轻人果然涉世未深。

　　自己明天就去省城一趟，晚上也来支个摊子，赚个千八百的。

　　让家里的婆娘看看自己的赚钱本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喊自己神棍！

　　想到这，他把手中的牌子丢在地上，狠狠踏上一脚。

　　宁泽二人收拾完毕，顾不得身后的中年男人，头也不回朝大马路走去。

　　“公交车站不是这边！”张少皇连忙拉住宁泽。

　　“你傻啊。”宁泽拍了拍身后的帆布包，低声说：“里面可是装着钱啊。”

　　“当然是打车走。”

　　现在的沙江市治安跟后世根本没法比。

　　宁泽记忆里，零几年的时候还发生过几桩骇人听闻的抢劫杀人案。

　　案发后，市里迅速成立了打黑除恶专案组。

　　在连着几年的严密打击下，沙江市的治安才有了后世的平和。

　　宁泽虽然对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城市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但他不敢赌人性。

　　听到这话，张少皇恍然大悟，一个疾走，跑到了马路，举手召车。

　　现在这个年代不像后世一样，计程车遍地走，计程车基本都是集中在火车站那边，在市区里要打到车实在有点难。

　　况且现在又还没有召车软件什么的，经常都是站在马路边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计程车经过。

　　搭客的摩托车倒是不少。

　　见宁泽二人站在马路边，纷纷围了上来。

　　宁泽对摩托车司机连连摇头摆手，扯着张少皇又走了一段路，才拦下了一辆刚卸客的计程车。

　　“城东区迎春路。”

　　报上地址后，宁泽将帆布袋塞在二人中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张少皇刚才经过宁泽提醒，也明白了钱不可露白，于是便学着宁泽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只是他着实是过于兴奋，怎么闭目都觉得不自在，后来干脆睁大眼睛，看着从车窗掠过的光影。

　　......

　　“我们带了四百件货出摊，剩下二十三件。”

　　宁泽边说着，边在笔记本上记账。

　　“总收入一共是1830。”

　　“数对不上。少了十一件。”

　　张少皇一把抓过放在床上的帆布包使劲抖了抖，什么都没有。

　　“估计是有人拿多了东西没给钱，或者是偷偷拿走了。”

　　“妈的！”张少皇气不打一处，恶狠狠骂道。

　　“算了，反正明天出摊时候小心点就是了。”宁泽叹了口气，无论哪个年代，都有这种白嫖党。

　　他在后世当客服的时候已经见怪不怪了。

　　光是白嫖就算好了。

　　甚至有些人白嫖之后还要找各种麻烦，倒打一耙，讹上你一笔。

　　“明天晚上我们带多点货！然后早点去！”张少皇将清点好的钱仔细装入鞋盒。

　　今天收的钱都是散票子，才不到两千就已经占了半个盒子了。

　　“明天我们先去买个能录音的二手喇叭。”宁泽听着张少皇沙哑的嗓音，说道。

　　扯着大肉嗓子喊了一个晚上，估计人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