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疏涯是第一个注意到贺守尘变化的人，哪怕叶子武都要落后一步。

　　这得益于他对局势发展的正确推导，让他一直把戒心放在贺守尘身上，防备对方的“偷袭”。

　　贺守尘自以为做得隐蔽，但实际上灵魂意志进入投影之后，投影忽然灵动的变化很难逃过一直观察着的人的眼睛。

　　他没有使用容易被发现的光明之力或者容易被墨疏涯察觉到黑暗之力，更像是把混杂在天地间的魔力一并调用起来——这种全方位的混合力量流动起来更像是普通的风，一般情况下并不会被人发现。

　　事实上，墨疏涯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但这些被调动的魔力因为属性过于杂乱斑驳，就算勉强凝聚成魔法，威能也要比单一的法术小得多。正常法师都不会想用这种东西去攻击敌人。

　　但就像墨岚之前向圣殿军队的人说解释的那样，魔力属性的不同本质上是魔力波动频率的差异。

　　如果贺守尘先把混杂的魔力凝聚成强大的攻击法术，再在一瞬间整合所有魔力的波动频率，那么法术的威能就会刹那增加成千上万倍。

　　这种方法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去凝聚，而且操控过程中很容易功亏一篑。但它的优势也是显著的——敌人很难发现、力量绝对强大。

　　墨疏涯现在发现了，他不能任凭贺守尘把力量凝聚到足够大，不过他也并不打算马上阻止贺守尘。

　　他决定在适当的时候装作发现了不对劲的样子，逼迫贺守尘提前出手，然后继续实行自己原先的计划。

　　说是漫长，但那是相较于他们使用的瞬发魔法。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贺守尘眼前的透明魔法球已经汇聚到直径一米的地步。墨疏涯知道不必再等下去了。

　　他眯着眼睛向四处张望，露出危险的目光，把圣殿军队的人吓得一颤，生怕自己做了什么惹恼了这位大魔王。

　　贺守尘显然也注意到了墨疏涯的异动，但他还在观望。

　　而墨疏涯提起剑，装作意识到魔力正向通天塔某一处流动时，贺守尘终于动了。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那团透明的魔法球开始以肉眼难以观察的幅度剧烈振动，在视觉上仿佛一下子扩大了数倍，并且模糊了形状。

　　而这团魔法也的确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不断扩张，并且显露出刺目的白色，逐渐凝聚成箭尖的形状，直指七宗罪大阵中心处！

　　这一规程仿佛在瞬间就得以完成，军队乃至传讯石那头圣殿的人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哪怕是墨岚也只来得及把自己强大的魔力灌注到魔神剑上，并且向自己扑来。

　　或许墨疏涯可以伤到自己，但绝对来不及挡住那道攻击。贺守尘的动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在墨疏涯暴动的一瞬间直接将凌厉的箭尖推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做出防御，把自己所有能用的力量都灌注到了这道攻击上——为了一击即中，彻底摧毁可以提供情绪之力的七宗罪大阵，削弱敌人的有生力量。

　　墨疏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无法挡住那箭尖，只好转而力求在这个时机里同样打伤贺守尘。

　　只不过在慌忙中，他似乎早已经忘记，魔力的攻击哪怕再强大，对贺守尘来说也是无效的。

　　贺守尘掌握了魔力最本质的法则，在这个世界上，他无限接近于掌控魔力神明，所有魔力都不能伤他分毫！

　　不出墨疏涯预料，贺守尘果然没有把他的魔神剑放在眼里。

　　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很难有人会猜到，他会把完全不匹配的力量暗藏在魔神所属的魔神剑中，尤其是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掌握了轮回之力的情况下。

　　——这样不仅无法发挥出魔神剑真正的实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称为是对魔神的亵渎。

　　只可惜他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对神明抱有坚定的信仰。哪怕他身为魔神祝福的王，哪怕他不像贺守尘那样掌握属于神明的规则。

　　魔神只是力量的源头、虚无缥缈的概念、心灵寄托的信仰。而从战场的腥风血雨中一路走来、带着整个魔域摆脱命运的阴云、重新和神界分庭抗礼的魔王墨疏涯，才是魔域子民心目中真正的“神明”。

　　哪怕他曾经失手，曾经让魔域陷入地低谷，但他拯救了整个魔域的功绩从来不容辩驳。对当代子民而言，他获取的信仰之力一点也不会魔神来得少。

　　为了活着，为了胜利，为了心中的信念。神明又算得了什么呢？

　　真正让他感到忧虑的不是他能不能用这一击重创贺守尘，而是贺守尘的全力攻击下，乐璃掌控的七宗罪大阵能不能抵挡住。

　　但他没有因为这份忧虑而改变之前的计划。乐璃有自己的打算和把握，才会在百忙中抽出空来回应自己的计划。

　　他必须信任她的决定——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墨疏涯的女儿，也不是因为她强大的力量和智慧——在合作中他们必须维持这样的绝对信任，才不会让自己的犹豫绊住对方的后腿，为了莫须有的危险一时动摇而坏了全盘计划。

　　但是，七宗罪大阵在那道箭尖下，没有丝毫变化。

　　不论是墨疏涯加在魔神剑上的情绪之力依旧稳定地维持着运转，就连七宗罪大阵本身也没有因为攻击而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七宗罪大阵本身的确有一定的防护作用，但那只是针对虾兵蟹将的，厉害一些的法师——像圣殿长老那样的存在就完全不会受到阻碍。

　　乐璃回应了自己的计划，在墨疏涯想来，必定要把主阵权从阵灵手中收回，并且运转大阵摆出全力防御的状态。

　　这样才能保证大阵的防御力提高到最强，并且通过人为的精细操控才能合理地分配防护膜上的力量，以不同大小的力量抵御不同程度的攻击。

　　但乐璃现在不仅没有把主阵权收回，甚至没有对阵灵下达全力防护的命令？

　　这实在是危险的举动，墨疏涯好几次想要分出力量来帮他抵挡一下。但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现在全力进攻，而后就会引来贺守尘愤怒地反扑，他也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抵挡。

　　可如果他现在临时改变主意，分出力量来帮助乐璃，虽然的确可以达到B计划的效果，但接下来他想要应付贺守尘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事情很可能会演变成两败俱伤。

　　这简直和他不回防的损失一样大！他如果受了重伤，乐璃哪怕挡住了这一下，接下来也会和在场的其他所有人一样变成任贺守尘宰割的鱼肉！

　　所幸神性的加持让他很快抛开了对女儿的担忧，做出了最佳选择——继续全力攻击。

　　希望乐璃并不是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脱不开身，而是暗中筹备着什么墨疏涯没有看出来的计划。

　　也许那是一场巨大的冒险，但他只能祈祷一切平安。

　　白色箭尖撞入七宗罪大阵的那一刻，墨疏涯的剑锋也刺向了贺守尘的胸前。

　　“违背神明的人，终将一无所有。”他听见贺守尘微笑着对他说道，“尤其是你这样本来就不懂珍惜的人。

　　“而我，则会成为新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