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史以来最强的魔王。可他终究也还是一个人。想要出这一口气，一口百年不得舒畅的气。”墨岚道，“我却不能放任他肆意妄为，只能铤而走险了。”

　　洛亦峒叹气：“我没记错的话，你要去的是wrath的阵眼位吧。本来七宗罪的法阵就不稳定，wrath又是那么凶戾的阵眼，实在是让我担忧。可我也着实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才能帮上忙了。”

　　“多忧无用。你做好份内之事便好。也没有比想象中那么危险。”墨岚确实抛出一块黑色的鱼符来，“倒是你自己的东西，可别再乱丢了。”

　　“鱼鱼鱼鱼……？！”洛亦峒只是下意识结果那道飞来的黑光，落在手中时才发现是自己多年前被Greed诓走的黑鱼符。

　　他本来心想着此遭了结，再去找Greed讨个说法，向来墨疏涯再不喜欢属下人的儿女情长，也不会让Greed无缘无故地夺走属下人的东西。魔王当面，Greed自然也会在这种小事上让步。却不想，是墨岚先帮他从Greed手里取了回来。

　　虽然他深知墨岚在面对乐璃之外的人绝不会让自己吃亏让步，但能这般顺利取回鱼符，他终究欠着墨岚一个莫大的人情。

　　就连莫希也目光复杂，想来也猜到了其中几番曲折。

　　倒是墨岚本人对此并不在意，仿佛对他而言只是顺手为之。他摆了摆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洛亦峒看着他如同普通人缓缓行去的背影，却恍惚看见了世界上最坚实厚重的城墙，向风暴迎去。

　　洛亦峒目送着那身影渐渐远去，一丝惺忪茫然。

　　莫希也没有多问，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她虽有心好奇，却也分的清轻重缓急，反而过来安抚洛亦峒波动的情绪，道：“别念着了，终归会有再相见的时候。介时，别说是你，便是他，我也有好些话要问的。阿璃对你挑三拣四，我又何尝能够不管不顾就把她随便交给别人呢？”

　　洛亦峒知道莫希有调侃缓和之意，神情也渐渐平和下来，只是眉间仍有一丝隐忧：“我明白，我自然是明白的。我也相信他……可即便如此，我总觉得这一遭要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本来大人的七宗罪大阵，也就成败两可之间。大人行事隐秘，哪怕败了也只是些许损伤，只能重新潜伏筹划，不会被圣殿轻易察觉趁危；若是成了，那才是与神界的胜负之分，以有心算无心，多半是能成事的。

　　可我总隐隐察觉，这其中会有什么变数，这究竟……落在何处？”

　　——

　　暴风雨前的宁静里，魔域与虚空的边缘地带，无人居住的荒野之上，安静地矗立着一座黑色水晶的哥特式城堡。

　　那是魔域追溯数十年前才平地而起的一座城堡，因为地处偏远而如同它的主人一样不为人所知。

　　城堡的外墙在魔域特有的血红色日光下反射出妖异的流光，仿佛随时可能爆发却隐而不动，像是极度静谧和极度狂躁的结合体，扭曲却又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平衡。

　　而今天，城堡的主人终于回到了这里，并且为这个常年无人居住的城堡带来了它的新客人

　　——也是它的第一位客人。

　　城堡的主人推开城堡的大门，背着她的新客人一步步向城堡的主位走去。

　　客人没身上没有一点受伤，神色也安逸平和，甚至还带着一丝恬静和满足。他并不对城堡单调漆黑的装潢发出任何评价，保持着随遇而安的姿态。可他整个人都压在少女身上，仿佛没有一丝知觉和歉疚。

　　城堡的主人终于挪着步子走到了大殿主位，将这位新客人猛地向黑水晶铸成的宝座上一摔，像是扔下了一大袋沉重的包袱，粗暴而不带感情。

　　可这位客人对此却并不抗议，又或是发出任何吃痛的声音——事实上他始终保持着那个安睡一般的姿态，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像是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少女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这位不知所谓的客人，任凭他不自觉地霸占着自己都从未落坐的主位，两人相对无言。

　　或者严格来说，只是她在看着这位客人，而这个客人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最后，少女似乎终于放弃了这毫无用处的对峙和顽抗，闭上双眼，仿佛在收敛自己的情绪，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最后睁开眼来，只剩下眼角一片淡淡的红印。

　　“和我走好不好?我家有很大的房子，世界上最好看的花园……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在她单调而平乏的生命里，这个人曾是她见到的，最耀眼鲜亮的色彩。

　　他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在她仰望的同时也自知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遥远距离，所以她从未动心，从未向往。可就在那一天，那颗星星忽然落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她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着，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地相遇，初见的每一个画面都还历历在目。哪怕记忆已经很遥远，这句印在脑海里的话也渐渐不知道该如何发音了一样生疏，可她还是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只要你能和我走，你的眼睛能够看着我，只看着我……”

　　凌雨芷忽然顿了一下，僵硬的语气中终于带了一份属于自己的情感。那是不同于当年雷晓斌面对自己时的好奇和向往，而是一种隐忍而极尽一切的悲恸。

　　“不。只要你看我一眼，这些都给你好不好？”

　　她曾经对雷晓斌说过，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

　　那是一种拒绝，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份告诫？哪怕是小黑那样完全属于自己的事物，她尚且不能保在自己身边，更何况耀眼的星辰？他不过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和小小的好奇而暂留凡间。

　　她是天生的Gluttony，她从生命最开始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痛苦——她不会从想要卖掉自己的父亲那里期待爱护，也不会从尸体冰冷乃至腐朽的母亲渴求温暖。

　　她安静而孤独地活着，并且安静孤独地等待死去的结局。贪图逸乐是她在这世间的甲卫，哪怕是面对最美好的星辰也可以不为所动。

　　可他不是星辰，不是遥不可及的光，不是远在天边的梦想。

　　当他变成自己身边真真切切的一个具体的样子，变成一个如此鲜活的、名为雷晓斌的人类，他汇聚着自己想拥有的一切——热情、朝气、温暖、体贴……

　　面对这样一个人，凌雨芷就没有办法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