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知道墨岚为什么会把那些过去都称为噩梦。

　　无论是这一世亲眼见到乐璃被万箭穿心而突然蜕变和成熟，还是下一世青梅竹马的分散，乃至最后乐璃不肯伤害墨岚而选择的自刎；还有再一世重重误会之下的生离死别——每一场轮回，是希望，也是失望。

　　但与此同时，哪怕再痛苦，再恐怖，再悲伤，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既然是梦，都是会醒的。醒来之后就是真实幸福的现在。

　　元注意到，原本墨岚回顾这些记忆的时候，记忆的流速和正常时间的流速几乎的一比一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的流速越来越快，以至于到最后只剩下几个花糊的画面，恐怕也只有墨岚本人能够借此想起这究竟代表着哪一段往事。

　　记忆流动成彩色的条带，最后停止在墨岚进入通天塔的那个时刻，这个空间终于溃散开了。

　　“我倒是看完了叶子武有用的记忆。你这边忽然那么快……？”

　　元本来想问墨岚这么快结束了回忆，是不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看到那些并不美好的情节，也担心墨岚调快流速之后无法达到彻底领悟轮回之力的效果。

　　但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因为他看见墨岚从容的表情，还有趴在墨岚肩头显得格外悠闲舒适的那道仿佛通了人性的光流。

　　墨岚并不在意谁看见自己的过去。他忽然加快速度的原因只有最简单的一个——他已经成功了。

　　所以他不需要再沉浸在回忆中、不必要地浪费时间。

　　他们的身形再次回到了通天塔创造的“生灵界”中，远处翻涌的草浪映入眼帘。

　　墨岚没有回答元没问完的问题。他伸手收回了刚才漂浮在虚空中、被打开的轮回录。

　　轮回里平稳地落在墨岚的手心里。在墨岚合上书页的前一刻，元看见了书页上流光溢彩的、看不懂却饱含惊心动魄力量的文字。

　　元撇了撇嘴，道：“原来如此。看来你这个方法我是学不来了。”

　　和宇宙规则与神明意志不同，墨岚所领悟的轮回之力并非单纯在人世中生生死死、轮转泯灭的恒律，而是在人类意志之上突破生死超越框架的轮回重生。

　　轮回录中记载的不仅仅是时空轮回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想要超脱轮回、掌控轮回的感情和愿望。

　　神明之下的轮回是灵魂的毁灭和重塑，而墨岚的轮回这是灵魂和意志的永恒。

　　这是超越神明的力量，也是只属于人类、甚至只属于墨岚一个人的力量。不是元现在所走的这条路所能够理解和领悟的。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人类对抗它的唯有自己的意志。你了解个大概便是，没必要刻意来模仿。每个人，不，每一个独立的意志都会有自己向前的道路。”

　　墨岚难得微笑了一下，缩回手来，那本轮回录就仿佛隐身了一般直接消失在了他的手中。

　　“所以这一关？”

　　元对墨岚这可有可无的“安慰”不置可否。他比较关心眼下的局面。既然墨岚那么自信，肯定已经有了破解的方法。

　　“很简单。不过，这还得靠你来实现。”

　　元看着墨岚的微笑，打了一个寒战。

　　——

　　杨牧天看见乐璃原本正准备对付之前站在七宗罪大阵附近、那个被称为“叶先生”的男人，但乐璃只是堪堪动了一招未果之后，却仿佛局外人一般悬停在虚空中观察起什么来。

　　正在他提心吊胆之际，那位“叶先生”的神色忽然大变，整个人的气息都开始混乱起来。

　　哪怕站得很远，杨牧天都能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恐怖气息。

　　那是两种力量的交叠，第一个力量和这位“叶先生”同出一源，玄奥难测，却也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杨牧天一直都能察觉这个力量的意境，只是在那一瞬间这个力量被忽然放大了数倍，甚至仿佛要将“叶先生”本人吞没一般。

　　而第二个力量则是忽然出现的，力量意境更加神秘莫测，仿佛一个漩涡一般随时可能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吸走。

　　杨牧天明明能够感觉到对方对圣殿这边一点关注度也没有，但哪怕只是一瞬间，他却还是深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而在这之后，这位“叶先生”开始面目狰狞地挣扎起来，很快便失去了生机和气息，整个身体都开始泯灭崩塌。

　　杨牧天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切，而乐璃却在这一刻快速出手，截取了一部分强大的力量拿为己用。

　　看着乐璃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杨牧天知道，哪怕这一切并非乐璃所为，也应当尽在她掌控之中。

　　他对乐璃的力量了解并不全面，但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对乐璃又高估了一层。

　　而让他更加担忧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失去了眼前的那个敌人，乐璃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回来，目光落回了圣殿大军和传讯石这一头。

　　杨牧天知道乐璃不可能不顾一切地肆意杀戮，毕竟对方和魔王墨疏涯还是不同的。

　　但现在乐璃的身世也曝光了，神界对乐璃和墨岚的污蔑和追杀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杨牧天哪怕再乐观，也不至于相信乐璃会站在他们这边为他们说什么好话。

　　更麻烦的是，神界这几年被贺守尘侵蚀污染太过严重，民众的舆论中对乐璃和墨岚一直都是负面的。乐璃地强势出现甚至回归，很容易造成普通人强烈的反弹。

　　到那个时候，他和圣殿那头究竟是应该稳住民众情绪，还是稳住乐璃和墨岚的情绪？这事儿太难了。

　　乐璃的目光平静地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忽然开口问道：

　　“怎么都杀了？”

　　杨牧天一怔，却听见墨疏涯难得开口：“留着做什么？左右都是要死的。”

　　乐璃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可还没有承认你呢。”

　　墨疏涯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似是恍惚，似是迟疑，似是愧疚，又似是释然。而他最后也只是回道：“我明白。等她回来再说吧。”

　　杨牧天听见乐璃应了一声“好”，脑子转了半天才意识到他们所说的“她”恐怕正是被贺守尘仍困在通天塔里的前任圣女陆莲华。又想了一下陆莲华在民众心目中的影响……啊啊啊更头疼了啊！这一家真的各个都是大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