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从在宇宙深处、在生灵愿望中诞生开始，从旁观位面的产生和泯灭，到亲自模仿宇宙规则创造出一方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知道宇宙的浩瀚，所以也更知道生灵独立意志的渺小——哪怕是人类也不能例外。

　　哪怕他这样的奇迹，在宇宙面前也不过是自然演化而生的、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所以他见过许多所谓人类创造出来的伟大“奇迹”。他们或研究出了一部分玄妙宇宙奥秘，或建设了蜿蜒万里的巍峨城墙，或打造了富丽堂皇的巨大宫殿，或越山跨海、穿岩凿洞，连同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切对人类来说都是如此伟大，但对宇宙来说却如此渺小。

　　所以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一刻，看到漫天的火焰飞过赤色的天空，燃烧的大地留下焦黑的印刻，巨龙的鲜血在细长的光剑挥动下在空中划出对应的弧线，浓重的腥气和飘扬的灰烬虚浮在空气中——他依然会感到无比的震撼。

　　“因为无论是恢宏还是细微，都是宇宙法则下运转产生的结果，同样充满着宇宙的神奇和魔力。人类本身也是宇宙无数作品之一。看见宇宙的作品自我创作出同样震撼的作品时，那就是成倍的震撼效果了，不是吗？”

　　在很多年之后，那个女人是这样回答自己的。她仰望着无边的苍穹，神色平和而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那个时候真正让你震撼的不是眼前的画面，而是人类和自我抗争的意志和升华。是绝不苟活，却也绝不认命的精神。

　　“要说真正让人感动的作品，我现在还在酝酿呢。有兴趣给他提供一个参考名吗？”

　　元在看到那个画面的时候尚且不明白这一点，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乐璃在如此痛苦的迷惘中走向死地，最后又浴血拼杀地活着走了出来。

　　她砍下巨龙硕大的头颅，斩断它鲜红欲滴的龙角，剥下一片片坚硬的护心鳞，继续拖着沉重地脚步走向下一个城池。

　　“对不起。对不起……”

　　元听见墨岚很轻地说了什么，却又好像只是一个幻觉。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从前经历过什么，又为什么固执得想要分开。但这样的痛苦大概都不是他们能够预料到的。人类的感情有时候如此温暖，有时候又像是最锋利冰冷的刀刃，让人痛不欲生。

　　他本来以为这个故事就要结束了。却看见乐璃向前走了很久，忽然像失去了力气一样坐在地上，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她已经离开了险境，身上的伤也已经愈合地七七八八，下一个城镇也近在咫尺了。刚刚斩杀巨龙的少女却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怎么办呢……我还是想活着。

　　“然后还是很想你。”

　　元下意识地又去看墨岚的脸，却发现他们两个人都渐渐从刚刚那个场景中退了出来，回到了墨岚记忆的那个视角里。

　　而沉默了许久的墨岚像是终于想起了元之前问他的问题，声音清冷地回答道：“你没有必要知道。”

　　元撇了撇嘴，最后还是没有刺激他败露自己难过的心情。不过墨岚说得也没有什么不对——哪怕是其他人也什么资格去过问人家情侣之间闹什么矛盾，更何况他一个“非人类”。

　　他只需要知道这俩货现在好得很就可以了，反正他又得罪不起这俩，有啥可好奇的呢？怂就完事儿了。

　　墨岚这一段记忆很单调，虽然元后来发现只要这个家伙没和乐璃处在一块儿，过得都相当单调。他一路北上，穿过海怪繁复的季风区，跨越异兽丛生的针叶林，一路搏杀搜寻，最后来到风雪交加的边陲小镇，在冰原上定居下来。

　　他并非漫无目的，而是受到自己记忆碎片的召唤，在实战中变强的同时不断磨练着自己的意志，最终在冰原上找到了自己丢失的记忆。

　　“这就是人类的灵魂碎片啊？奇怪的颜色……”元看着画面中的墨岚将具象化的灰白色碎片吸收到自己体内，最后渐渐消散不见。

　　站在一旁的墨岚难得开口：“每个人类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不像你这样的集合体，当然是七彩斑斓的。”

　　“我那玩意儿能算自己的灵魂吗？七拼八凑的，都是别人的东西。”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遗憾或者悲伤的感情，只是阐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证明他对此的确并不是很在意，“可为什么灰白色里还有亮晶晶的东西呢？”

　　因为那些记忆里都是前世的，最珍贵的记忆，是他追寻的答案，是他活下去的意义——哪怕有悲伤的情节，一切却都是亮晶晶的、照亮他世界的东西。

　　“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为什么还不去找她？啊，单纯地好奇，你可以不回答。”

　　元摆了摆手。他还是第一次和单独一个人类相处那么久，好像自然而然地就把自己代入了人类的角色里，连人类的好奇八卦心都有了。

　　沉默了很久，画面跳转了许多年，那个时候的墨岚一直都住在那个边陲小镇附近，一个人守着那片严寒而危险的冰原，一个人看着远方冰海尽头渐渐亮起的天空，和海面上鲸鱼喷出的水柱。

　　在鲸鱼的再次沉入海底的时候，墨岚终于开口道：“我很想见她，但……因为，只有爱是没有用的。”

　　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当然会得到短暂的幸福，但也加剧了被圣殿或者魔域找到的风险。而且他们处在一块的话，又有谁来揭露当年的真相，谁去寻找推翻圣殿的方法，谁来打破现在轮回的僵局？

　　轮回重生是他们的机会，但如果他们沉沦进去，最后像普通人类那样死去，恐怕只会比他们直接死在圣殿手里更让人唏嘘吧？

　　他们这样的人，谁又愿意背负不明不白的罪名，最后毫无痕迹地离开呢？

　　元似懂非懂。他也不是没见过明明相爱却最后因为各种原因分开的人类情侣甚至是异族情侣。他知道墨岚说的是对的，但不打算了解为什么。

　　元没有再围观下去。他花了点时间了解了一下叶子武记忆中演化到未来的世界，也探查了雷晓斌和凌雨芷的故事。

　　复杂的事情很多，他没必要全部搞懂，他只需要尽可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